博金闻言一笑,知她也是在说笑,索性便未往心里去,又续,“你这样万事不上心,过几日新大人来了,倒是真叫我忧心。”
临光往案边坐下的动作一僵,不过也只是片刻,旋即又恢复镇定,随口应道,“管他是什么时候来,左右管不到我头上来。”懒懒散散一身骨头却忍不住绷紧了,实则还是听了到心里去,直直瞪着他,说一句辩驳的话,“你又忧心我做什么?”
这口是心非,还说不上心,谁信。
博金并不戳穿,只是长叹一声,一本正经答,“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整个立身馆都是他手底下的,正仪堂又能跑得掉?”言落犹嫌不够,要慢悠悠添补上一句,“谁知这人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还是你教了给我的……”
临光一噎,想寻思什么驳回去的话,可思来想去哪怕将脑汁子也用光,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对极。
她忍不住想起那张司礼监内恍惚一见的脸来,黑得似是能将人心也看透的漂亮眼珠子,一点点堆聚起来,化作一个不大确定的影子,埋在她心里,骨鲠在喉久居不下。
膈应人,太膈应人。
想到此,她耸耸肩,不大想接这话头子,“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这道理也不是说假的。”
博金有些失笑,睨她一眼,给她提一个醒,“左右过两日应当就过来了,这立身馆怕是再也没往日那般清闲了……”隐约一声叹,也不知他想到什么,竟还有点憾。
一时没来由凝重起来,临光也轻快不起来,她从眼角里漏出来一点嫌弃之色,“你叫我来,说的就是这个?”
博金抬手掀开茶盏盖子,盯着碧绿的叶梗有点心不在焉,“不然你觉着呢?”是谈风花雪月还是谈经史子集,他着实想不出,女人脑门子里装的是什么,自然也推敲不出,少不得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片糊涂。
临光叫他绕来绕去,这时候也懒怠再同他歪缠。这屋子乌烟瘴气闷得她喘不过气来,人也多又晃眼,真是恨不得要早早走了才好,哪里还有那力气去做多余的事。
她左右想着话也说得差不离,便不再停,支着腿站起身来,垂首瞧着安坐不动的博金,旁的话不多说,只专挑拣叫人听了不大舒爽的,“这事不劳烦博金大人忧心,大人还是多多想着自己才好,”又厚着脸皮求一个恩典,“日后大人飞黄腾达跳了上青云,可别忘了提携一二。”
平素不见这人油嘴滑舌,却全都用在了这里,这人当是有两面的,要不为何人前一套人后又是另一套。
博金也乐意同她做戏,音调不疾不徐,出口便是一副官老爷姿态,“好说好说——”没绷住,自己却先勾出一点子笑,一闪即逝隐在唇边。
似是春梅绽开在雪满枝的春日里,幽幽留难言的香。
临光移开眼,深觉博金这人是个会做戏的。可她转念一想,也就罢了,硬生生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压了回去。
便再也留不住,沿原路又回正仪堂去,过两根粗粗廊柱,踏过十五块青砖,足下一折便是门槛。
那门槛高高宽宽,拿上好的棘皮桦木雕凿出来,条条纹纹都透着皇家当有的气度。可便是如此,挡住的也不过是正人君子,哪里能拒得住虎豹豺狼,尤其是那扑食饿虎,怕是要白费。
临光这时揣着满满当当心思,何曾留意,又如何能留意,稀里糊涂往里头闯,白毛兔子一样不识得路,真是要坏事。
她自然不知,那里藏着虎狼一只,揣的心思难猜难测,天生就是来同她别苗头。
“咔嚓”一声,那门无风自动,吱吱呀呀晃着要掩上,年久失修飘来荡去,
寂静无人的正仪堂内,乍然有影子靠过来,贴着她,盘盘浮浮似是一条蛇,时机倒是挑得好,恰在她临入门一脚,叫人想逃都逃不了。
惊且骇,她毫无防备叫人压到墙壁与身躯之间,那人又横肘于她胸前,松松隔了三尺远,要挡住她去路。抬眉,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孔,大抵梦里也曾相见,要不为何会这样眼熟,熟到刻在骨子里,怎样都忘不掉。
不必睁开眼睛去瞧,也知晓那眉眼长长,唇边又勾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弧,藏的是笑。
仿似整个世间都阒然无声,她耳侧有疾风掠过,吵嚷交谈的话音也消失不见,她听见他极低沉的话音,“姜女官,别来无恙?”不紧不慢又有点咬牙切齿意味,钝刀子割肉一样,如何都不给人一个痛快。
离得极近,近到声息可闻,他的呼吸就落在她颊面上,软且烫,似是拂过春风一片,带着他身上绵长而清甜的香。
她抬头去望他,一双眼撞进他深潭一样的双目里,那漆黑的眼珠子映着一点狡黠的光,无声无息之间下了一个咒在她身上,脱不开也挣不掉,要把她当做猎物来驯养。
近在咫尺,她突然觉得腔子里一颗心猛烈地跳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遛馆长,然后馆)_
☆、一见如故
头晕脑热的毛病到这时候又要犯,她微微眯了眼,隐隐见得眼前人青面獠牙,蛇一样滋滋吐着信子就要逼近过来。
又咬牙切齿在她耳侧说一句叫人不大痛快的话,“姜女官,别来无恙?”离着三寸,连呼吸都扑打到她颊面上,软软烫烫,勾出皮肤底下一片藏着的小疙瘩,争着闹着要造反。
可定睛去瞧,只是自己错看,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全都赖自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