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年。”每说一句,脸色便白一分,似乎这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痛苦,偏偏声音里全是冷然。
待银白的魂魄全数进入凤九的身体,她只感到眼前一黑,耳边响起最后一句话,仿佛来自世外:“他们说,这个世界是你的心魔,只有我知道,你从没有什么心魔,有心魔的是我。”
凤九从不得,陷入一场沉眠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按理说,晕的好处就在无知觉三个字。她如今身体上的确没什么知觉,但意识里头,却有些遭罪。
在脑海中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魂魄同另一个魂魄干架,此种体验于谁而言,都算新奇。凤九一开始其实没反应过来,还操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直到眼前的两团气泽纠缠愈烈,甚而彼此吞噬,她开始觉得脑袋疼,才惊觉眼前是两个魂魄在干仗。
她觉得今日自己脓包得令人称奇,她无力拦阻两个魂魄干架,只能白挨着疼痛还算情有可原,可方才手指被强压在琉璃罐子上时,她竟也无还手之力,这事却很稀奇。
脑袋疼得像百八十个乐仙扛了大锣在里头猛敲,凤九忍痛分神思索,刚要想出些什么,却见自己的魂魄猛然发威,一口吞掉了阿兰若的魂魄。而就在阿兰若的魂魄寂灭之时,鹅毛大雪于刹那间纷扬而来,片刻便在她身前积成一面长镜。她不长记性,再次伸手,指尖触及镜面之时,一股大力将她往镜内猛地一拽。尚未站稳,一段记忆便从时光彼端,呼啸而来。
那不是她的记忆,是阿兰若的记忆。这面莫名其妙的长镜后头,阿兰若的人生,阿兰若的所思所想,阿兰若的欢娱悲伤,她竟在刹那间全都感受到。那段过往如同一盏走马灯,承载着零碎世事,永无休止地转着圈,但每转一圈,都是不同的风景。
凤九有些好奇,此种境况,难道是因她的魂魄吞噬了阿兰若,将阿兰若化入己身,成了她的一部分?那阿兰若还会如沉晔所说,再次复活吗,若她复活,自己又会怎样?
这个关乎性命的问题,她思索了有一两瞬,觉得这种乏味之事等醒过来再想也是可以的,不宜多浪费时间,眼前还有另一桩亟待发掘的重要之事需她劳心费神。她想通这个,立刻将这项疑问抛诸脑后,满怀兴致地、全心全意地关怀起另一件亟待她发掘的重要之事来——歧南后山犬因兽的石阵里头那一场患难见真情之后,沉晔同阿兰若的八卦,后续如何了?
她费力在回忆中思索,将诸多片段串起来,看到一些事情的实景,首当其冲者便是陌少口中他不甚清楚的两年。
02
那迷雾重重的两年,凤九欣慰于自己猜得不错,沉晔同阿兰若确有一段真情。因是阿兰若的回忆,阿兰若对沉晔之心清清白白可昭日月。沉晔对阿兰若之心,估摸阿兰若当年从未看得真切,如今凤九自然也看不真切。
天上的连三殿下有段名言,说一段情该是什么模样,端看历这段情的人是个什么模样。譬如世间有那种轰轰烈烈的情,也有那种细水长流的情,还有那种相敬如宾的情。有人情深言浅,有人情深言深。不能说旁人的情同你的情不一样,旁人的情就算不得情。
她一向敬佩连三殿下是位风月里的高手,连三殿下亲口提说的风月经自然是本好经。她将这本好经往沉晔和阿兰若身上一套,觉得两年来,纵然沉晔行止间少有过分亲近阿兰若的时候,言谈中也挑不出什么揪心的情话可供点评,但或许,他就是那类情深言浅之人,他的请,就是那种相敬如宾之情。
两年的回忆太过琐碎,凤九懒得一一查验,随意在最后一段时日里头挑了一节在脑中打开。入眼处只见一面荷塘开阔如镜,中央一亭矗立,亭中石桌上搁了堆不知名的花束,花束旁立着个阔口花瓶。
沉晔握了卷书坐在石桌旁,两年幽居,将他一身清冷气质沉淀得更佳,目光凝在书册之上,时而翻一翻页。阿兰若挨着他坐,专心捣鼓着桌上的花束,时而将削好的花枝放到瓶口比对,时而拿到沉晔眼前晃一晃,让他瞧瞧她削得好不好,还需不需修整。
如是再三,沉晔将目光从书册上抬起来,淡淡向她:“你坐到我旁边,就是专门来打扰我看书的?”
阿兰若作势用花枝挑他的下巴:“一个人看书有什么趣味,奴家这么迁就大人,”她笑起来,“不是因为大人一刻都不想离开奴家吗?”
沉晔将头偏开,无可奈何地用手指点了点花枝上一处略显繁复的叶子:“你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日益长进,这一处梗长了些,叶子也多了些。”
阿兰若从容一笑:“大人谬赞,奴家只是一向擅长猜测大人的心思罢了。”
沉晔正从她空着的那只手中接过花剪,手一抖道:“再称我一句大人,自称一句奴家,就把你丢出去。”
阿兰若柔声带笑:“大人说过许多次要将奴家丢出去,可一次都没做到过。”收回花枝时花盏正挡住她耳边鬓发,别有一种艳丽,他的目光良久地停留在她侧脸上,她恍若未见,将最后一枝花束插入瓶中时,却听到他低声道:“转过来。”
她回头瞧他,眼中仍是含笑:“方才一句玩笑罢了,可别为了赌气扔我。”
他却并未说什么,起身摘过花瓶中一朵小花盏,微微俯身,插在她的鬓边,他的手指在她鬓角处轻抚后一停,收了回来,书册重握回手中,目光也重凝到书页上,片刻寂静中,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