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颈侧肌肤上轻轻舔了一口。
离得那样近,她可以感受到休明说话时自脖颈传来的颤动,他说:“我知道小萨摩是个乖孩子。”
就像一道重锤,狠狠砸在了星罗胸口,将她的肋骨锤出裂缝,一些飞溅的骨头碎片扎进肺腑,有血沫自她喉咙泛了上去,又被她忍痛咽下。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犬族幼崽,那些温柔关切包容宠溺,亲亲抱抱舔毛揉脑袋哄睡觉,都是对一个调皮却可爱的小辈展现的。星罗想,可这又能怪谁呢?是她自己编出这一通错漏百出的可笑谎言,别有用心地接近他,如今贪恋起他的好来了,却又要怪他只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如潮水般涌来的疼痛使她分外清醒。她想着,就算一直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又能在他身边留多久?他终有一日会发现真相,到时候只会更加难堪,不如趁早抽身,留给彼此一份尚算美好的回忆。
那就,离开吧。
她向休明施了个安眠诀,唤出本命法器载着自己回到狐族。
再之后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她只记得沉浮于融骨化髓的痛苦中,几乎每一刻都觉得自己已经熬不过去的那种绝望,可是耳边总有一个不甚真切的声音絮絮念着“别怕,我在。”
“我在。”
那七天七夜的时间,在她的挣扎里被无限拉长,她甚至感觉已经过去了数百数千年。深沉的痛感将她淹没,她素来在爹娘、哥哥、休明面前屡试不爽的眼泪也好、撒娇也好、软语也好,在血脉里那个冰冷的意识面前都毫无作用。她只能拼命武装自己的内心,逼着自己坚强起来,拿一身融化殆尽的血肉去硬扛仙君自传承中降下的锤炼。
而支撑着她的,也不过是那一声声似幻似真的“我在”。
36
星罗安静了太久,被她按在膝盖上撸毛的小文又仰起头追问了一句:“成年到底是咋个回事嘛?”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炳焕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小文一个哆嗦就要往窗外跳,被星罗伸手按住。
“你听到了。成年,就是这么一回事。”小文转过来的脑袋被星罗另一只手罩住,一个安眠诀落到她身上,她很快就无力抵抗地睡去。
“我成年的时候,哥哥也是这样的心情吗?”她把小文放到床上,抖开一床被子为她盖好,自言自语着,“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幸福。”
太阳向西沉落,年纪最大的两位长老已经累得坐在院中的珊瑚石桌旁休息,星罗为他们送去一只烛台并两盏茶水。大长老拍了拍她的头顶,缓声道:“小星罗不怕,爷爷们都在呢,那孩子会好的。”星罗想要像以前那样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却实在装不出那副神态,只好垂着眼勉强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又默默回到小文房间。
此时炳焕的声音已渐渐变得沙哑,然后越发弱不可闻。秋虫切切,一声长过一声,将等待的时间也拉得更长。天色微亮时,星罗再如何凝神细听,也再听不到房间里传来的哪怕一丝声响。炳焕房门前的长老们有短暂的骚动。她听到昀徵的啜泣声,以及秋旻在昀徵即将破门而入时的喝止声。
站在窗前举目望去,秋旻正在念动咒文拦住昀徵的动作,几位长老一刻不停地掐诀往房间里送,昀徵则在不断反抗着,想挣脱秋旻术法的束缚。一支金簪在她挣动间猝然委地,发出铿一声清响,簪头嵌着的红玉珠子碰在地面应声而碎,几片碎玉似凌乱洒落的血珠般溅到他们脚边,颜色像极了院墙边那几片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红枫。
星罗看着这一幕,阵阵酸楚自心底泛上喉头,顾不得自己招不招人待见,也无心观察门口几人的神色,她一把推开门走了过去,直接伸手贴上炳焕房门,然后听到身后秋旻厉声道:“星罗,住手!”
“我不进去。”星罗半侧了头看向秋旻,眼中情绪翻涌。她的手只是停在门上,并未施力,手心温度将房门的红漆敷得微热,又被那点热意反过来炙烤着,顺着手掌的纹路一路传到四肢百骸,引得心头那点本就没消下去的浮躁感越发不耐。
过往百余年时光里,与炳焕一起玩耍、读书、打闹的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浮现。她前来探望卧病在床的炳焕时他眼底藏着的落寞,她爬树摘一朵红花不小心摔下时炳焕迅速冲上来为她检查的紧张,她故意把那朵红花插到炳焕鬓边取笑人比花娇时炳焕的反唇相讥,还有他伸手扶了扶那朵花却并未取下时、面上的那抹薄红……
她的小伙伴,应该是牙尖嘴利、会跑会动,会同她争吵、玩笑,会嘲讽她、也会关心她,虽然总是一脸病容,却一直坚韧而鲜活的模样。
“炳焕!”她提气朝门内大声喊着,“你以前天天仗着术法学得好就欺负我,等我成年打得过你了,又拿欺负幼崽不要脸的话来压我。我们之间那么多账还没算,这次你非得给我撑过去不可!”
沉闷的寂静中,隔着一扇门,她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咳嗽。星罗眼前一亮,又补了一句:“撑住!炳焕撑住!不然我就把你临阵脱逃不战而败的事迹编成儿歌教给全族的小狐狸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