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有些尴尬,看到那些人家都围坐吃饭他就应该已经意识到的,可是满肚子的恼怒让他直接走进了百花楼。
他想他来的并不是时候,若是他被人打扰了晚饭,心情绝对不会很好的。
也许他应该退出去,过一会再来,但是花满楼分明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正抬头看着他,他还注意到桌上只有一个杯子,这说明陆小凤并不在这里,他大概又晚了一步,这个认知给了他一种挫败感——即便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沮丧的人。
“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不知阁下可否去楼下稍等,在下新得了的明前龙井,亦可品尝一二。”花满楼着实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哪怕是面对着不请自来,气势汹汹的就像是寻仇的闻人羲,在察觉到他的尴尬时,也乐意为他解围。
闻人羲去了楼下,虽然他很努力的表现出冷静自若,有些急躁背影看上去还是带了点狼狈的味道。
花满楼是那个讨厌的陆小凤的好朋友,不过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喜欢他了,谁会不喜欢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呢?
楼下的茶是很好的茶,还有一整套很好的茶具,一整套出自越窑的青瓷茶具。
陆羽在《茶经》中记载:若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也;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
冲泡绿茶,再没有比越窑青瓷更好的了。
作为自己擅闯的赔礼,闻人羲决定煮茶向花满楼赔罪——他很少和外人交流,也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很无礼很冒犯的。
花满楼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才下来,被无端的打断晚餐他也并不是不恼怒的,所以他怀着小小的坏心晾了来人一段时间。
他相信来人并没有怀着什么坏心思,一个会因为自己的失礼而尴尬的人是很难干出什么坏事的,干坏事的人,哪怕只是干点小偷小摸的坏事,脸皮大多都是很厚的。
当他下楼时,他还是有些惊讶,因为他闻到了一股香气,作为一个瞎子,他的嗅觉比常人要好用的多,因而他更能体会到这种香气的美妙。
那是茶的香气,一种雅致的,清淡的香气,混在花的香气里,给人以一种“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感受,这也许是他放在楼下用来待客的茶,但是他又不那么确定,这种香气比他冲泡过的要高妙上不少,以至于在初闻到的一刹那他都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美妙。
来人定然不会是个很坏的人,甚至相反的,花满楼认为那定然是一个颇有风度的君子,冲泡的出这种茶香的人,必然是心思沉凝澄澈的人。
“我现在倒有些遗憾,无缘得见阁下的风采。”在这种茶香里,再浮躁的人都会变得心平气和起来,连呼吸都会变成一种享受。浅尝一口茶,就像是坠进了一场幻梦之中,就连四肢百骸里,都充斥着一种轻飘飘的快感。
闻人羲不语,为花满楼续上一杯茶,青碧色的茶水撞击上青瓷的杯壁,声音中竟带着些金玉交鸣的清脆回响。
他也是第一次泡这种新茶,往年江南的新茶,等到采买的人一路送到雪山之上,已经经历过酷暑严寒,再怎么仔细保存,原本的美好风味也早已失了七七八八。
“我只怕是以后,再也喝不进别的茶了。”细细品着口中那让人几欲登仙的香气,花满楼不禁感慨,他甚至都忘了问闻人羲的来意。
“若是有鲜茶,我烘炒一些给你,日常冲泡也别有风味。”看着花满楼享受的样子,闻人羲露出了一个微笑,没有什么比被人欣赏更为美好的事,再说花满楼本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无功不受禄。”花满楼笑道,“人生能有此一遭便已是难得。”
“你喝了我的茶,我们就是朋友。”闻人羲回答道,“闻人羲的茶只请朋友喝。”
“看起来冲着茶的份上我也要死死的赖住你这个朋友了。”花满楼的笑里掺着一点狡黠,“那么我这个新朋友是为什么来的呢?”
“你这个新朋友为了老朋友的仇来找你的老朋友。”
“哦?”
“我一路从昆仑走到两广,又折到京师,我所见的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只有陆小凤才找得到我的仇人。”
“也是,只怕是只有陆小凤这样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才找得到另一个大混蛋。”花满楼的语气里透出了几分亲昵的味道,“不知道你要找一个多大的混蛋呢?”
“欠我朋友一条命的混蛋。”
“那的确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本以为他会在你这里,看起来我又晚了一步。”闻人羲觉得有点丧气了,他追了快三个月了,从春初追到春暮,竟是连人影都没抓住过一次。
“这一次你可没晚,你来早了,再等上几日,等到我的百花酿能开坛了,你在夜里拿个兜网一兜,就能兜到一个来偷酒的混蛋酒鬼了。”
他的语调满是调侃之意,带的闻人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对于陆小凤,又更添了几分好奇之意。
他在花满楼的小楼附近租一间宅院,盘桓几日等陆小凤来,也让多日奔波劳碌的身体休息一下,抓一些药调养调养吃干粮吃的时常作痛的胃,静下心来练练字,平息连日来显得越来越焦躁的心。
闲暇时他也会去花满楼那里坐一坐,花满楼是他的第二个朋友,也是他见过最特别的朋友,那种对于生命的希望是他所从未体会过的。
花家在附近有一处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