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羽觉得这些年对四师兄的认识有很多显然都是误解。
“你的伤怎么样?”梁徵问谢欢,还记着他几天前的伤势。谢欢似乎不擅长骑马,因为胸背相抵,能够感觉到谢欢的些许可能由于紧张带来的僵硬。梁徵有点担心,松开一只拉缰的手弯过来护住谢欢的腰,只怕他坐不稳掉下去,也顺便托他一把免得他不熟练的骑马姿势把自己弄伤。
“还疼着。”谢欢毫不意外地回答,“不过我想已经愈合大半。”
梁徵点头,“那就好。”
“天快黑了,我们赶得及进城?”谢欢仰头看密林顶上,这个季节了,满眼枯枝,能看见天上的霞云。
“不进城。”梁徵加了一鞭,略微俯身,刚好在他耳边说。
谢欢随他往下贴近马背,以适应加快的速度,“你要抄小道走?”虽不如他熟识路径,倒也猜得出几分。
“尽快送你到京。也好避开一些人。”梁徵解释,“再行不到两个时辰上峪珈山,半山有座荒庙,可歇息半夜。”
谢欢闷闷地“哦”了一声,大约是勉强接受了没有暖床热菜的现实安排。
梁徵也感到疲惫。他一路徒步全力追赶连羽,昼夜不息。以致明明与楚左车一战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却比平日吃力好些。
若非如此,他原本更希望选择连夜过山,而不是停下来休整半夜——实在不想耽误时间。如果庇护谢铭之子的事传出,如果师父师兄觉得这让师门蒙羞,后果如何实不可知。为了减少麻烦,也该尽量避开旁人耳目。
天色暗下来后,渐渐能看见星空。
谢欢虽然还紧张地紧紧贴着马身,却艰难地扭头去看天上。
“别乱动。”梁徵警告他,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我想看。这样野阔星垂,天高云敛,月涌群山。以前从来不曾见到。”谢欢很欢快,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接近于逃命的处境。
“……昨天师弟也带你连夜赶路。”
“那个时候我忙着慌,哪有注意这些。”谢欢侧着头,还在笑。
梁徵有点想放手让他继续慌一慌。
但还是没有。
进山的时候,梁徵勒马停住,自己翻身下得马来。
谢欢也要下马,梁徵伸手止住了他,“山路崎岖,我牵马。”
“怎么好意思?”谢欢假惺惺地客气。
梁徵瞥他一眼,没理他,直接牵马上山。荒山小路难寻,好在此夜天朗月清,识得方向,不管有无路径,梁徵总能拔剑一路斩棘前进。
这样行走比方才缓慢许多,谢欢趴在马上看了他一会儿,又搭话:“梁大侠,你对谁都这么仗义的么?”
“讽刺我?”
“不敢。”谢欢笑,“只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可恨身为男儿,不能以身相许。”
“休得说笑!”
谢欢反而笑得更厉害了些,“梁大侠可知赵大郎千里送京娘?”
“听过。”梁徵说,又想了一想,“你我不同。”
他这样当真,谢欢简直严肃不住,“并不是要比你我。是说梁大侠侠肝义胆,世所少有。谢某原本甘为京娘,可惜梁大侠要效赵大郎无情啊。”
梁徵一松缰绳将马一拍,那马极会意地前蹄腾空一声长鸣。谢欢猝不及防,顿时摔于马下,虽不知怎么忍了未呼痛,但到梁徵回头见他时,已是满面愁苦。
“伤着了么?”梁徵没太大同情心地问。
“伤着了,差点摔死了。”谢欢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摔得散架,满怀怨气,但自知理亏,也没敢生气,“你就是不让笑的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救你是对是错。”梁徵伸手把他拉起来,“如果你像我想的那样还有理智的话,不要让我提前反悔。所以少说话。”
后面一段山路谢欢都没再和他说话。
寻到荒山中那破庙时果然已是深夜。庙宇荒废有些年月了,门上匾额不知去向,香炉倒下之处灌木杂草已经长到半人高。
梁徵仍是挥剑扫开一条路来,牵马进去,把马系在院子里,扶了谢欢下马来。
“这是什么庙?”谢欢睡意浓重,但好奇心未灭,往塌了半边的正殿里看神像。
“不过是土地庙。”梁徵说,随便找了处挡风的地方抱剑一坐,“早些睡,天明我唤你起来赶路。”
谢欢左看右看,没见着什么能睡的地方。殿上土地神的泥像还没倒,彩漆却都不大看得着了,满面慈容在阴暗中看得有了几分险恶,他站得不自在,转身走出殿去。
“去哪里?”梁徵闭着眼睛问。
“散步。”谢欢随口说。
梁徵猜他看不大惯这里肮脏寒冷,真要是不肯歇息,明日上路疲倦也是他自己吃苦,怨不得旁人。又料想他一定不敢走远了去,索性不去管他,自己睡了。
谢欢走到院子里看星星。
星河灿烂,天空极近,使青云为梯,登天便可摘星。
从来画中曾见山水,曾见花鸟美人,不曾见月照星野。原来纵丹青妙手,难绘此般盛景。
这庙修得小,如今又破得不成样子了,夜来露冷风寒,走几步便险些被青苔滑到,委实不是散步的好所在。谢欢在风里站了一阵子,吹得全身都凉透。谢欢来回踱步不能取暖,虽眼前有如仙境,不禁还是怀念起家中锦被暖衾。
偶尔远远响起几声鸟鸣,虽不能辨别,但隐约类似鸦声。
谢欢打了个寒颤。
梁徵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知道是谢欢,也就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