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么夸张。”知道别人没认真说,吴华亭也不认真解释。
“不过,他提到有个在电视台的,虽然是后台人员但是长得很漂亮?要是真成了带张照片给我们看看?”沈倾之说话的内容像个过早操心的长辈,但只要稍微对她有点了解,就会看出她眼里闪动的纯粹是对美的好奇和欣赏。
吴华亭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成啊。她不是那号人,而且有对象,今年下半年就能吃上她的喜酒了。”
“哦,可惜了……”
江昭涵说:“又不是这就没机会了。就算结婚……可是可以的嘛。”
“咳!”吴华亭今天第一次有点坐不住的感觉。“我不是这种形象吧?”
“这哪里算什么,”江昭涵盘腿坐着,一脸皮笑肉不笑,“谁心里没有点隐秘的想法呢?何况你这么年轻,就算得上功成名就……”
“这个啊,从事实上我可以佐证。”沈倾之摸摸脸,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又按捺不住,“毕竟活久了,也不是能一直过得很充实,总有闲得发慌想找刺激的时候。虽然也不算很多吧!但数数咱们圈子里那些fēng_liú韵事、红杏出墙,怎么也超过十个手指头……”
沈倾之如往常一样声柔语淡地闲唠着家常,却总似有一丝冷嘲不屑萦绕在话里忽隐忽现。吴华亭有所察觉,虽然升起一星半点的好奇心,还是没把它显露出来。倾之这样的人,看上去是落落大方的闺秀,总为他人送来一缕清风,骨子里却相当好强还有很独立的自我意识。他们中到一定岁数的人,对人对事要么都看淡了,由得别人闹去,要么还觉得可以一搏,抱持的观点更加顽固,倾之算得上后者。要只是事不关己的品头论足倒也无碍,万一真的一脚落空闯进别人的私人领域,吴华亭对自己能全身而退没有太大把握。
右边坐着只是看上去无害的淑女,左边那位脾气更不消说。偶尔吴华亭夹在中间为难过后,也会在暗处不无阴损地想,他能在这群表面光的人中间平安长大,还没太长歪,简直是奇迹。
不过在他年幼的时候,他的理解力还不足以觉知人心的暗流。
有一回他偷偷解开别人系在岸边的小舟,任由它顺着水流在河道里飘走。倒不是对船主有什么意见,只怪他正好处于一个尴尬的年龄,身量上长大了,不用长辈常常探望操心,周围人虽来来往往,却要慢慢接受与他们不是同类的现实。接纳这寂寞的宿命,习得熬日子的本领,对有些人不太困难,对他就免不了经过一点波折。生活怎么就可以一成不变,几百年重重复复又臭又长?怎么就没有一点新奇的发展,让他为之能付出全部心思,让他在大家眼里能与众不同?
这不过是他那个时段发泄无处安置的精力中的一件平常小事。不平常的是,那一天沈倾之来了。她来的次数不算频繁,顶多是个玩得不错的大姐姐,船主误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朝倾之絮絮叨叨抱怨了很久。话说完了,倾之拽着他胳膊就走。她脸色铁青,手劲很大,让吴华亭很感到意外:她不像是会在乎这点事的人吧。
走到僻静处,倾之松手把他推到一边,靠在坍塌了一半的墙根,忽然仰起线形优美的脖子,眼泪刷的往下流。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知,就知道玩……”她说,“才没功夫管你……”
她抽噎一会儿,立刻又收住眼泪,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盯着他,说,清军要来了。
然而沈倾之也不像为这种事哭泣的人。对每一个单个事件,所有人都可以说是猝不及防;但归纳成一类事件,她有充足经验。往后回想,吴华亭总是觉得,她的眼泪,没有为任何一个具体的东西而流。从此以后他也再没看见或听说过这样的倾之。
那些隐匿在名为“日常”的让他们自以为生存在可以安心托付的世界背后的影子,仅在很偶尔的瞬间偷偷露出一角。到他能有意识地捕捉、甚至揭露那些影子的时候,他也真正地不再年幼了。
坐久了也无趣,他们掸掸衣服上的灰起来,走到一条支流去。今年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聚会的时间比较尴尬,春天过去了,观潮的最佳时节还早着,正踩在梅雨季节的门槛上,再继续拖十天半月,没完没了的雨水就会淹没他们刚才坐着的位置。
沈倾之发现一条停在岸边有主人的小船,跟船主嘀咕一阵就成功借来新的游玩工具。这片支流的水情有点复杂,但有沈倾之在,三人一点都不担心。
摇橹时候,吴华亭听见左边传来漫不经心的哼歌:“那里来的姑娘辫子长呀,两个眼睛真漂亮……”
他转过头看江昭涵。江昭涵暂停一下,跟他说:“那个地方,听说风大得要命。哪有什么漂亮姑娘,还赶着马车带着妹妹和嫁妆嫁给你。”
“这符合普通男人的幻想。”
“幻想嘛……实现一个,就会想要更多。”江昭涵一指船底,“什么时候翻船了都稀里糊涂弄不明白。”
“对我们呢?应该不止这点矛盾。”
“人纠缠太多细腻的东西会活不长的。不要去想外面、想以后怎么样,趁着有心有力多做自己高兴的事。”
江昭涵顿一下,继续轻声说:“每一天起来都想着:马上要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