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呆了。
云起后背一僵,随即厉喝:“你尚是待罪之身,何时作了储君?!”
安王举起一封五彩斑斓的圣旨:“今晚!云将军,你要看传位诏书吗?”
“立储需祭告天地,与九卿共议,哪有仓促成诏的?定是伪召!”
“陛下突然病危,来不及祭告天地。”安王的目光扫向卫兵们,“尔等还不下跪?”
卫兵们犹豫起来,有人膝盖触地,“当”一响。云起道:“谁敢跪!”
安王道:“谁敢不跪,杀无赦!”
两方人马一时僵持,赵棠笑道:“岳父大人,你带着狗做什么?”
安王道:“你是何人?”
赵棠笑道:“新皇登基用不着狗吧?有人活着,而且逃了,才需用狗抓捕。”
云起幡然醒悟,逼问起安王。安王一声令下,士兵们便拔刀出鞘。两方人马在洛阳的大街上厮杀起来。赵棠趁乱逃出去,骑着马独自乱走,心怦怦跳。
他赌刘睿没死。但刘睿为何不回宫?
但凡腿没断,有口气,刘睿便不会失他的约。那么刘睿是腿断了,又没气了吗?
赵棠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条,随即用力摇头,镇定心神,想:“如果我是刘睿,满洛阳都是父王和世家的兵,我得赶快躲起来……我能躲到哪儿?”
赵棠的目光,落到街两旁的明渠。洛阳的明渠有六尺深,下雨时,雨水从街道流向明渠,然后沿着与明渠相连的砖砌暗渠,流到洛水中。
十年前,刘睿被废,洛阳遍地追兵。赵棠带刘睿走了地下暗渠。
十年之后,权贵老爷们,恐怕仍然不知道暗渠下有个世界。倘如自己是刘睿,仍会躲入暗渠内。
赵棠跳入明渠,走了很长一段,找到暗渠洞口,猫腰钻进去。
暗渠仍是人间地狱,空气污浊,没有光,也没有人——刘睿登基后,不采女不苛捐,地下的百姓多搬回地面。赵棠动物一般,凭着触觉、嗅觉、直觉走。一边走,一边喊刘睿的名字没人回答。四面八方的黑暗要吞没他了。赵棠心里绝望,便大声唱起歌来。这是小时候妈妈教他的歌,也是他惟一会唱的歌。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唱歌壮胆,一路用石头敲击管壁。待到歌声停止,四周寂静,赵棠的手指还触摸着管壁,感到管壁微微震动。
他惊讶地把耳朵贴上去,听到服有规律地敲击声。当当当,当当当,那绝不是水滴或小动物。
赵棠沿着声音走过去,到了近处,颤声问:“你是睿睿吗?”
敲击声停了。
随后,一个沙哑声音响起:“赵棠?”
赵棠想笑,又想哭,最后似哭似笑地喊一声,跑向刘睿。地面湿漉漉的,血腥浓重,赵棠在那湿漉漉的地方摸到一只手。手又湿又冷,滑腻腻的,手心布满茧子。这手紧紧攥住赵棠。
赵棠把人拉进怀里,张口就骂:“你他妈的吓死我了!我当你死了!”
刘睿痛哼一声,赵棠立刻松手,感到自己前襟湿了一片。他心里发毛,只听刘睿道:“你……怎么找到的?”
赵棠道:“闻着味儿找到的!”
刘睿笑了一声,低声道:“为什么唱《上邪》?你知道歌词的意思吗?”
“就是情歌嘛!啊,我要跟你心贴心,死也不分开……”赵棠说着,突然红了脸。
“上邪不是‘啊’。上,指今上,也就是我。”刘睿喘息几声,才笑起来,“意思是,你愿与我相知相爱,终生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