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他满意的是,本以为被揭穿的隐瞒后要承接阿多尼斯的熊熊怒焰,实际迎来的却是和煦清风。他虽表面上仍维持着不苟言笑的威严冷肃,处理公务时的神色却是所有冥神都看得出的柔和,更谈不上以往的专心致志,时不时就暗含爱意地往舒适地独属于冥后的宝座扫上一眼。
他一度对善作华辞丽章的俄尔普斯弃而不用,如今倒是时候考虑让才华横溢的诗人亲眼见见这幅画面,好为恩爱的冥王夫妇写下佳篇了。
“最近进入冥府的亡魂很多,”阿多尼斯完全没意识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冥王已然心猿意马得不断开小差,兀自耐心地以冥力帮忙梳理依然惊颤的灵魂,好奇地问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是不够虔诚的国王冒犯了天神的雄威引来战争和瘟疫的严惩,还是神王又沾上了哪位身居重位的女神的情债?”
自从赫尔墨斯在冥王手里吃了大亏,他就狡猾地骗得宙斯的允诺,卸掉了引渡亡魂的职责。因奥林匹斯暂时没有愿意与丝毫不亲近他们的冥神一系打交道的神祗自告奋勇,这处神职的空缺就始终被默认闲置,直到被冥王理所当然地取走了安在阿多尼斯的父母头上。
遭遇不幸的魂魄感激地呜咽着,舌头并不比他们僵死的身躯要来得柔软,身上的衣裳也被黑色的阿喀戎河水彻底打湿,头发湿腻地垂着。没有穿着漆黑丧服的亲人垂泪送葬,也没有向尊敬的冥王送上黑山羊做祭品,倒不是因他们不敬畏神祗,只是可怜的亲眷也这场浩劫中也惨遭不幸,葬身焦土。
摆渡的船夫卡戎得不到他想要的渡资,心里不满,自然不会理睬初初来到安息之邦,要前往审判的他们,任由他们神色凄惶地徘徊。倒是悲悯的冥后动了恻隐之心,肯出手安抚这些无措的新子民,也无形中减轻了其他冥神的负担。
哈迪斯顺理成章地放下公文,转头看去:“最后一个。”
阿多尼斯只是凭着对奥林匹斯众神的了解随口猜测,不想真碰触到真相,不禁讶然笑道:“难道是激怒了掌管丰产的那位?”
哈迪斯言简意赅:“是更显赫的地母。”
阿多尼斯狠狠地吃了一惊:“这倒不是神王的作风。”
宙斯尽管fēng_liú多情,在选择情人时却很是明智,绝不会涉及他无法掌控的神祗。就如他无比垂涎美的化身阿芙洛狄特,却始终因忌惮她由乌拉诺斯的血肉所化而不真正与之交欢;他觊觎执掌月与狩猎的女儿阿尔忒弥斯的美貌,却在她不惜向斯提克斯河许下终身不嫁、保持贞洁之身的誓言后偃旗息鼓;更别提他屡次试图掠夺自己,在发现猎物已得了长兄的庇护后,又狡诈地装作若无其事。
这回会贸然触犯素来无争的地母,未免太过蹊跷。
阿多尼斯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对冥王深谋远虑的秉性的认知增多,他立即将这份反常与其联系了起来。他笑了笑道:“要是我没料错的话,这其中一定有你的手笔。”
“确实。”
哈迪斯原先就没有刻意瞒他的意思,见他已经发觉,便老神在在地将自己参与的部分给简明扼要地说了一次。
阿多尼斯听得叹而观止,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将冥王的巧思妙计大肆赞扬了一番,末了感而成章道:“我理应在你光鲜华贵的王冠上添一笔足智多谋,若有一日能将除恶护弱的功名宣扬,你定比喜好夸耀自己功绩、自诩正义化身的那位女神更当得起赞誉。”
哈迪斯欣然接受了恋人赋予的赞美,甚至淡淡地扬了扬唇角道:“你我一体,好名声你也有份。”
唯一令他心生怜悯的,还是这些被无辜牵扯的人们。可盲听盲信者往往助纣为虐,他们生前为施暴者修建神庙,送上祭品,通过巴结换取富贵,要将恶当做美德的楷模雕刻成像流于后人,岂不是助长了荡荡淫威,更放纵罪者为所欲为?却将死后得到公正的判决和宁静的长栖视做天经地义的权力,不曾生出半点感激。
——唯有更多的供奉和虔诚的信仰,才配得上勤于政务,从不浮夸,且胸襟宽广的冥王陛下。
阿多尼斯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着。
第六十六章
羽翼丰满的鹫鸟从不惧狂风会将它刮得偏离轨迹,厚鳞齿利的巨鲸不畏海潮的奔腾呼啸,坐在宝座上独掌重权的国王不屑软弱无能的弟兄的恨恼责讨。地位尊崇的天神往往爱惜名誉仪容,神力微小的林泽女仙与山神精怪则有自知之明,反倒是流淌着半身神血的人类最为无法无天。
勇者敢于攀登险峻的山峦,常常是他无法窥见其凶险的全貌,也不知底下是蠢蠢欲动的熔岩。作为死后得以升上奥林匹斯圣山,且娶了血统高贵的青春女神赫柏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之友,雅典的忒休斯与拉比泰的比里托俄斯就为胆大妄为做了最好的诠释。随着他们各自妻子的逝世,捆住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