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还在想要不要把你做成标本,可是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样。”祁连波说,“芸一从来都没有看过我。难道因为我长得跟我哥不像,她就连一点点的爱都不愿意分给我吗?”
眼泪从顾溟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溢出,他瘫软在椅子上,身形萎顿,如同一根老树上颓败的枝桠,衣裤被汗水打得透湿。他突然猫叫一样轻轻“唔”了一声,嘴一张,咳出一大口鲜血,衣襟被瞬间染红。
祁连波急忙走近,紧张地问了一句,“不会是打多了吧?”
两个守卫摇摇头,没说话。
顾溟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沙哑的声音。
“嘟囔什么呢?”祁连波凑近了问,“说大点声。”
“为什么要伤害他们?为什么……”
“伤害谁?芸一?我已经将她的生命延长不少了。”祁连波反问道,“难道顾烨就是爱护你了?”
这句话好似踩到了顾溟的尾巴,他几近虚脱,却猛然自残似地试图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坚硬的锰钢嵌进皮肤里。
在他自以为无比操蛋的人生中,顾升是好好对待他的,母亲也没有放弃他,李叔叔也不是故意不让他回家。他原本正常的家庭与人生,都被祁连波的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想起来了?哭什么?你没被烧死,运气已经够好的了。”
顾溟仰着头,眼神失焦,精疲力竭,在这席卷而来的尘封的记忆中苟延残喘,止不住地呜咽。
“别他妈哭了。”祁连波掐着他的下巴,“说到顾烨,我还得感谢他。”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只听说顾升突然多了个儿子,结果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没想到竟然是他帮我找到你了。”祁连波笑吟吟道,“我就知道顾升有问题,不过你说说,他把芸一的儿子、我的侄儿藏起来,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杜以泽——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无所谓,反正也是假的。你应该见过他了,不过这人的能力实在是配不上他的排名,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有软肋。”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变强吗?你不能让人抓住你的软肋。”
“那位姓顾的小朋友也有。”
“我都没打算杀你了,你怎么还这么倔?”祁连波微微弓着腰,视线与顾溟齐平,另一只手擦了擦他嘴角上的血,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我要能抓住顾烨,是不是也算抓到了你的软肋?你是不是就能听话一点?”
顾溟瞳孔紧缩,毒品的后劲让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筋挛着。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他气若游丝,咬字模糊,却无比坚定,“你不要动他。”
65.
祁连波制造的毒品生理依赖性强,戒断困难,没人知道他的配方,就连集团的毒枭也不知道他如何捣鼓出这些轻易让人五迷三道的粉末,这让他在集团内的地位变得难以取代。
尽管祁连波行踪不定,性格古怪,可念在从他手中产生的一本万利的各式花样,上头也没有将他过多约束。
毒性如此猛烈的毒品给顾溟带来了很大的副作用。他时常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毒瘾发作时的记忆却被擦去了大半,只有手臂上留下了一个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针孔。
祁连波似乎改变了计划,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把他当成了实验品。
顾溟好似对外界的环境失去反应能力,哪怕是看见祁连波走进房间,他也一动不动地、失神地望着前方,活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身体萎靡地贴着椅背。
祁连波不想饿死他,让人掰开他的嘴往里灌粥。可他实在是咽不下去,每吐一口出来,祁连波就让人再做一碗新的灌下去。
滚烫的粥流进他的食道里,弄脏了他的衣服,祁连波就解开他的手铐,让人给他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拷回来。
顾溟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可当他看见祁连波手上的盒子时,他的眼神还是微微晃动。
他知道,又要到一天中的这个时候了。过不了一会,他就会开始出汗,记忆会像断片一样变成狼藉的碎片。
顾溟是不想要的,可那一小管针剂代表着他可以做梦,可以高飞,那里没有大火,只有一片一望无垠的森林,感官被扭曲,他甚至可以闻到一丝雨后的土腥味。
祁连波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肩膀,侧头道,“记一下时间。”接着他坐在顾溟跟前的椅子上,弯下腰,将盒子摆在顾溟的脚尖前面。
顾溟的眼神几乎就要将贴着自己脚尖的盒子烧穿,汗水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想要一脚将它踢开,却连移动分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解放,祈求他放弃,逼着他下跪求饶。
“求我呗?”祁连波又拿出了腰间的那把大马士革刀——他每次都要这么做,炫耀似地向顾溟展示着自己从兄长那掠夺而来的宝藏,不过这次他将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借着窗外夕阳的光线欣赏起来。
顾溟被反射过来的光线晃了晃眼,他艰难地将自己的视线从盒子上移开,然后在印着水波状花纹的刀身上看见了自己被拉扯到变形的五官。
顾溟想到自己上班之前所见到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那是他看顾烨的最后一眼。
顾烨显然有些局促,这很少见。
他大概是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的。
顾溟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还好他看不到我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