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一年过去,玄沄在这一年内接连突破,以令人惊惧的速度晋升至融合后期。有些人妒他是得了大比赏下的仙药才有了这般造化,然而境界上越来越大的差距使他们再恨再脑也无能为力。井蛙岂知北海,他们终究只能看着他又一次在大比上大放异彩,从此成为了掌门的关门弟子。
在聚清观,踏入内门后每一个剑修都会有一把本命剑。从灵宝阁中挑剑者有之,融己身j-i,ng血自铸者有之,尤以后者为人称道却适者寥寥。盖因自行炼器谈何容易,耗时耗力,稍有差池便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若剑成那必然是比挑来的灵宝更契合自己。往后修炼也事半功倍,日进千里。
玄沄在洞华真人的帮助下选择了铸剑。他从最普通的材料试起,按图索骥百般尝试。终于在历经九九八十一天后,一道铮铮剑鸣击震长空,声若惊雷,破云逐日。整个剑炉上空被照得烨烨煌煌。仿若凤凰之火降世。那光芒足足炽盛了一个时辰才堪堪退去,却也在聚清观所有人的心头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神兵现世。
洞华真人此时已在外头候着,他见自己的小徒弟踱步而出,神色如常,心下一阵宽慰。玄沄是单金灵根,这剑显然属火,金火生雷,至阳至刚。修此道者最忌嗔恚,需时时守住内心清净。不然极易走火入魔。
“此剑名为何物?”
“煜戈。”
玄沄淡淡答道。他自修剑起心中便一直存着一把剑的影子,而今不过是把这虚影化为了实体。
“好。”
洞华真人笑着点了点头。
“煜熠如昼,倒也贴切。”
他原本还为玄沄挑了几本冰系剑诀,想来是用不上了。这孩子性子古井无波,却偏偏炼了一把火剑,这世上当真事事无常。
“沄儿啊,现下你可前往藏典阁挑选心仪的剑谱。”
“不必了。”
玄沄却摇了摇头。
“我心中正斟酌一套剑法,还请师尊一观。”
此子未及弱冠,却已是如此惊才绝艳,旷世奇才。令洞华真人自然想到了当初“天降玄星”的风波。不过出类拔萃是好,却也不得不防木秀于林。
人的气运起伏难测,往往会在一路顺境之后突遭坎坷。而人顺时愈傲,逆时愈嗔。有不少稀世英才便是折在了这逆时嗔上,大好前途毁于一旦。
所以洞华真人笑道。
“你可知何为‘外化而内不化’?”
玄沄想了片刻。
“外顺其境,内存本真。”
“非也。”
洞华真人笑着捋了捋长须。
“你可慢慢思量,过一段时日为师再来考你。”
自此,寒来暑往,玄沄便在洞华真人的指点下,依着自创的剑诀练剑。掌门和除自立门户外的弟子都居于灵犀岛上。几位师兄的岁数都长他许多,态度和蔼,拿他当自家小师弟。然而玄沄依然习惯独来独往。他往往会寻后山的僻静之所,练剑调息,感应天地。
在别人眼中他依旧是个性格孤僻、持才傲物的怪胎,但也许只有他自己明了,在后山时他从未独自一人。
春天时那榕木枝头又添新绿,它望见玄沄便喜不自胜地舞起来,险些颠坏了那些嫩芽;夏日里阳光炽盛,榕树荫蔽四方,树下时不时有小动物休憩打盹,而它沙沙作响的清音一路传到玄沄跟前;秋天时天高气清,月明星稀,它的神识悄悄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殊不知自己和萤火一般醒目;冬季万物萧瑟,唯有这石上灵木长青常绿,独守寒风,只消一眼便让人再也忘不去。
这天地间,四季更迭,万象轮回,聚散枯荣皆是常态,这榕木亦如是。但是在玄沄眼中,它正应了那句“乘天地之正气,御六气之辩”。这树虽生于石上千年不移,却仿佛自在逍遥,畅游天地。
玄沄也许是第一次对什么生出了几分可称之为羡慕的感情。
他终究是个人修,人虽被称为万灵之首,但身负的业障因果却也是他者的几倍。放眼四海,谁又能做到真正的放浪形骸,无拘无束?得道讲求的是出世,但在求道的一路上,人却时时刻刻活在“世”中。
哪怕是修为高深如洞华真人也不得例外。
他原本已至大乘,本可闭关为突破做准备,但因收了玄沄为徒,便时不时分心指点。外加聚清观诸事繁杂,他虽有心栽培座下大弟子成为下任掌门,但大事上依然要交由他定夺。如此这般,白白耽误了不少时辰,洞华有一日竟发现自己已有了衰颓之兆,掐指一算,恐是大限将至。
洞华真人现年已有六百一十二岁,在修真者中,这并不能算短寿,但以他的修为而言实数可惜。原本只差一步便可羽化登仙。这放在他人身上或许便要放手一搏,与天争这最后一线生机。或是趁现在脱离r_ou_身另寻躯壳,夺舍后再续仙缘。
但是洞华真人什么也没做。
他只将此事说予了自己的大弟子听。让他早做准备,届时站出来主持大局。虚怀一边磕头领命一边热泪长流,但怎奈师尊依旧一副乐享天年的模样,令他无法倾吐心头滚滚不尽的悲伤和不舍。
“为师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那小师弟。”
洞华真人叹道。
“他年岁尚小,却身世坎坷。为师这一去恐怕会有不少人苛责于他。”
“师尊您放心,我一定会护着师弟,让他专心修炼。”
洞华摇了摇头。
“怕只怕他自己堪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