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覆盖在白茫茫雾气之中的高高台阶。他们有点胆颤心惊。
虽然他们手中空无一物,那是因为谭冠厅长和魏铭利主任的行李和几大箱子用公款或私款购买,或者兄弟省市出版界同行赠送的高档画册,早就由为领导提供周到服务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克服各种困难,推、拉、拖、扛地搬运着上了码头,准备装船。然而,站在这高高的略显有点陡峭的水泥台阶上,两位老先生还是感到有点胆颤心惊的。他们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向山下迈步,一边咒骂着渝城这令人心烦意乱的鬼天气。
这时身后跟进一对男女,男的魁梧高大,女的苗条颀长。男的器宇轩昂,女的风姿绰约,在晨雾中就像是比肩而行的伫立于天宇云雾之上的牛郎织女。
是牛郎先生先看见于谭冠和魏铭利一行,他粗喉咙大嗓门地大声一叫:“哟,这不是尊敬的谭厅长么,怎么,也坐这条豪华船回古都市?。”这声音在雾气里像是裹着湿布发出的,显得有点瓮声瓮气的,把个谭冠吓得一哆嗦差点一个趔趄滚下台阶,不过,他被眼疾手快的牛郎先生一把扶住,稳稳地立在台阶上。
谭冠定睛一看,竟是古都市新华书店新任总经理崔牛牛先生。
随即莞尔一笑:“是小崔啊,你这京剧演员的嗓门倒像是你家老爷子崔长山呢,他的喉咙在当年上海滩是有名的嘛。你长得很象你父亲啊,怎么样,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身体还行,就是有点老年心血管病,血压有点高,心律不齐什么的,您认识我父亲?”崔牛牛一阵兴奋。
“岂止是认识,还是世交呢。”谭冠亲切和蔼地说,其实谭冠对崔牛牛是心存戒心的。这崔牛牛野心大得很呢。上台伊始风风火火地搞改革,倒像是市级店老大似的,在与省店的关系上也颇微妙,常常把自己的手伸到省店的业务范围内来捞钱,自己组织书稿,大搞教辅材料的发行,还挂个什么编委会主任的,由丛妩等一千文臣武将担纲编辑,买来书号,印了不少教辅用书,向全省甚至全国发行。这是一种严重的违规越权行为,是一种无总发行权的单位通过“买卖书号”这种形式搞总发行,事实上代替了省级店的职能。想到这里,谭冠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按谭冠的处事原则,越是讨厌的人,他越是要显得亲热。就这样,他们老少相搀着从雾里稳稳地下得台阶来。后边那位仙女似的丛妩小姐与魏铭利主任也这么相搀着一边攀谈,一边走下台阶。
这魏铭利主任早年参加解放军还是小鬼头,也是南苏市的世家子弟,过去是****倜傥的翩翩美少年,只是个头略矮了一点,他说话温文尔雅,细声细气。这丛妩小姐自从写了那本《阳光灿烂》
的小说后,在发行界也有了才女的称号,尽管这是她小丈夫捉刀代笔,又买了一书号出版,由崔牛牛帮忙发行,但也算挤入了文人圈子。书是由扬子江出版社社长邬历操作的,自然也由邬历介绍参加了省作家协会。
魏铭利与丛妩小姐谈历史、谈文学。这魏铭利由这妙龄女郎相牵着走下台阶自然也有着某种如仙如痴的感觉,因为他分明感到了丛妩小姐身上浓烈的法国香水的味道,这么牢牢地由她的纤纤素手牵引着,他苍老的心境竟荡起春天般的潮水。有这样的小女人相伴,实在是如坐春风,他谈兴大增,翻肠倒肚地把自己肚子里的知识像是竹筒倒豆子似地一股脑儿倒给了丛妩。丛妩开始还是恭恭敬敬地称呼他是魏主任。就这么谈到码头上走进候船室时,
已改称“魏老师”了。
谭冠和崔牛牛的交谈也进入了情感交流的境界。谭冠亲切地告诉崔牛牛总经理:“当年你父亲崔长山、你母亲赵丹桂在三井花园闯下了塌天大祸,你老爸怎么这么傻呢,怎么能在汤司令的寿宴上大唱《霸王别姬》呢。那时蒋家王朝兵败如山倒,淮海战役刚刚打完,渡江战役即将开始,这汤司令也犹豫着是不是投向我军。他的老师陈仪,就是那位浙江省主席,也写信劝说他投向我党呢,他在心中已动摇,准备接受投降条件呢。无奈他的几房姨太太已被蒋介石偷偷运到台湾去了,他们后路已断,刚刚演出过“霸王别姬”
呢。后来陈仪为这事被老蒋枪毙,汤恩伯出卖了恩师,自己也受了牵连,失势后病死在日本。你爸爸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嘛。当时汤恩伯是准备枪毙你爸爸的,我父亲谭儒文当时是汤部55师师长,仰慕你父亲的人格,劝说汤司令留了你爸爸一条命。正好黄金荣来说情,汤恩伯也就买了一个顺水人情,让他去了古都市。黄金荣这傻蛋还送上了10根“大黄鱼”,这金条其实是应该送给我爸爸的。古都市可是我爸爸的地盘,他兼着警备司令呢,凭毛森的手段,他崔长山躲到哪儿都能找到派人暗杀掉的,不是我爸爸鼎力保护,你爸爸恐怕不会有今天。”这段往事使崔牛牛听得目瞪口呆,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这种云山雾海中的闲侃倒像是天方夜谭呢。
原来这谭家还是我崔家的救命恩人呢。
崔牛牛有点激动了,他迎着江面上吹来的风问谭冠:“那么谭老伯呢?”
谭冠凄然一笑地说:“他去了台湾,这一去不知是死是活啊,听说那晚走的日子也像今天,也是这浓浓的晨雾。谭冠望着停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