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会按你说的做,我会把你放在他身边。
尼尔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你知道,我从未爱过任何人,除了乔舒亚。
他像是睡过去了一样。格里高利注视着他平静的脸,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他知道尼尔每年在乔舒亚生日时都会去乔舒亚的墓前献上一束玫瑰,有时他会碰见尼尔,他很好奇为什么尼尔会和乔舒亚分手,直到乔舒亚生命的尽头他们都没有和好,但他没有开口去问,而现在他也不想知道答案。
乔安娜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握住尼尔尚且温暖的手,到现在她反而没有眼泪了。她忽然说道:其实我是乔舒亚的女儿。
伊莱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而格里高利只是点了点头。他反倒觉得这样才是合理的,他也步入了人生的暮秋,想想自己的往事,忽然能理解尼尔的感情。他走到乔安娜的身边,手放在她肩上,让我帮你处理接下来的事吧。乔安娜点了点头,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乔舒亚去世时也是这般年纪,她想如果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尼尔也许会呼唤他为乔舒亚。
她想起她十六岁那年,晚上偷偷从家里溜到同学家玩,不小心被洒了一身果汁,同学随手给她拿了一件白衬衣让她换了,然后开车送她回家。衬衣过大,她把袖子卷了起来,然后悄悄地打开了后门,脱掉高跟鞋,走进厨房里,房间里没有开灯,那天的月光却非常明亮,她悄悄地绕过客厅,然后走上楼梯,忽然她听见尼尔在叫她,也许尼尔在客厅里等了她一夜,她停了下来,尼尔走近她,继续呼唤着,却不是她的名字,他低沉而又急促地呼唤着乔舒亚。她慌张地继续冲向二楼,不小心绊倒在最后一级阶梯上,尼尔追上了她,俯下身问她有没有扭伤脚,这时他叫她乔安娜。尼尔抱起她,将她送回了房间里。她看着满是月光的地板和墙面,仿佛那不是月光而是幽灵,笨拙地跟在尼尔的身后,而尼尔却不愿意摆脱它。
在多年前,月光同样明亮的夜晚,尼尔醒来时发觉乔舒亚已经坐起身,抱着腿靠着双人床的软包。像是一个梦境。乔舒亚并没有注意到尼尔正在注视着他,他拿起挂在床头的捕梦网,那是他高中时从加州印第安保留区得到的捕梦网,他一直相信它能保护他不受噩梦侵扰,它由树枝和皮革构成主干,缀着彩色的珠子和用某种药水浸泡过的羽毛。只有好梦才能通过这个网。谁知道呢。乔舒亚轻轻地朝那些羽毛吹气,泛黄的白色羽毛在飘动着。浴室的门没有关上,月光透过扶疏的树木、透过狭小的浴室窗户倾泻进来,带着浴室内的水汽,湿漉漉的,几乎给人一种错觉,这房间充满的某种液体,也许是灯光透过浴帘的关系,房间里的摆设都看不清楚,堆积杂乱的书籍,黑胶唱片和它们的封套,风格各异的挂饰,还有种种收藏,他们住宅里的所有房间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只有主卧室是风格迥然的随意,也许这样看起来更像家,或者说是一个更适于久留的地方。所有事物的轮廓全都融化在色彩灰暗的光线中,乔舒亚也是。似乎他处于这样的环境中才会真正地安全,真正地存在着,像是受了诅咒的游魂只在深夜的某一时刻回归到自己的躯壳中,在钟声响起后世界陷入绝对的沉寂,他才苏醒过来。乔舒亚把捕梦网重新挂在床角上,他察觉到尼尔的目光。乔舒亚低声叫唤他的名字,抚摸着他的头发,用手指轻轻地按摩他的头皮,很快地他又感受到睡意了,一种细致而柔和的黑暗缓缓地笼罩住了他。他闭着眼,不着边地想象乔舒亚的十指在空气中飞快地编织着,将丝丝缕缕看不见的气息变幻成梦境,或者这就是他梦境本身。
梦境越来越沉了,像一片厚重的幕布覆盖在他身上。而他的思绪在摇晃,仿佛置身于舟中。他的思绪也在摇晃,有微光飘然而至,仿佛来自数十年前。在安达卢西亚的海岸边,他曾看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