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美丽仿佛在电话对面感受到了老康的难堪,温暖的话立刻传过来:“您把存折复印件带来就成,去年的也成!”
齐美丽有意把“去年”两个字说得很重。也正是这两个字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捞起了险些为收入证明而作了瘪子的去年的处长:老康同志。
老康的面试是由齐美丽亲自带领着到上级公司进行的。面试官竞是北京分公司的惠总经理。惠总经理苗条得像根麻杆儿,一对高度近视的眼睛,小而圆,且炯炯有神的。他透过近视镜片,望着比自己年长十岁的老康,惊异地问:“您曾经是中央银行的处长?”
老康平静地点点头。
“您还是一个博士加诗人?”惠总经理继续惊诧。
老康又点点头,不过这次是面露尴尬之色的。他不清楚惠总经理的“诗人”之称,是恭维,还是讥讽。诗人之路的落败让他自己都对“诗人”这个词,是褒义,还是贬义,已经把握不准了。
惠总经理高度近视的眼睛,忽然变得目光犀
利了,他怀疑地直视老康,用尖细的嗓音一针见血地问:“您为嘛放着中央银行处长的职务不做,而偏偏要到保险公司来卖保险?”
老康被惠总经理直视得脸色微红,他没想到自己弃之如蔽履的职位在惠总经理的眼里却是那样的至高无上,那样的份量沉重!老康有一点儿糊涂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的价值观出现了问题吗?
“我感觉此生能做成点儿啥,可那个位置又让我做不成啥!于是……” 老康停顿了一下,又老老实实地交待,“不甘心哪!”
惠总经理好长时间没开口,低头把老康的简历查看了一遛儿够,那份专注,那份认真,似乎在老康简历的字里行间里,依然隐藏着嘛秘密一般。沉默让老康坐立不安,脊梁骨淌汗,就在老康感觉自己没资格到保险公司拿这六千块钱的节骨眼儿上,惠总经理终于开口了:“梦幻支公司的任何一员,不管是业务经理,还是业务总监,首先是一名普通保险推销员,而后才是管理人员。不知道您对这种落差,有没有思想准备?”
老康为了获得男人尊严的基础――金钱,有意把自己儿时在农村的贫困包装成苦大仇深:“……我小时候啥苦都吃过,是穿着胶皮裤,站在水田里学习外语的!……”最后,他态度坚决地对惠总经理表了红心:“我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孩子,一定要忘掉自个儿曾经是啥干部,坚决以空杯心态,从一个保险推销员开始做起,在保险公司干出自个儿的一番事业来!”
“前不久,也有一个在读博士来应聘,这主儿脸上的皮肤挺黑,好像姓左,培训只听了一个小时就跑了!最后竞说我们是骗子,宁可自个儿白扔了二百块钱培训费!”惠总经理依然望着老康的眼睛,“卖保险,美誉度不高,是事实。你是目前我们保险公司素质最高的被面试者,希望你把卖保险的工作坚持下去,千万别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主儿!”惠总经理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面试。
终于,老康的面试在惠总经理将信将疑的眼神里勉强通过了。在门外等候的齐美丽像老康一样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太棒了!那你就参加我们的保险代理人培训班吧!”
江莉莉也高兴了,因为按照规定,老康每卖出一单保险,她都能以介绍人的身份,按照保险额提取百分之六的佣金!在老康小学生一样背着行囊,坐上保险公司开往远郊培训中心大巴车的时候,江莉莉含情脉脉地送给老康一句话:“多跟培训班的姚老师学习,他一定会让你豁然开朗的!”
来到培训中心招待所的宿舍,房间里已经住了一个老头儿。此人五十多岁了,个子不高,一脸的褶皱与沧桑,一副受苦受难、没有文化的样子。
老康诧异了:“您也是光彩发展计划的学员?”
老头儿坚定地点点头:“我已经听一天课了。”
老康继续诧异:“您也是齐美丽经理带着,到惠总经理那儿面试的?”
老头儿点点头,疵牙笑了,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惠总经理对俺的面试,只用了一分钟。他还一个劲儿地撺掇俺说,俺身边都是大款,作卖保险的工作,最合适!”
听老头儿这么大的口气,老康想自己是个博士、曾经的中央银行的处长,才和他同住,料定此人定会是一方神圣,便努力把自己的身体缩小,谦虚谨慎得以至谦卑地问:“您是……”。
“俺姓马,大家都叫俺老马头儿,是至大投资公司看门儿的?”
“您?是看门儿的?”老康还不知道龚梅正对至大投资公司发动着一轮紧似一轮的存款公关,只惊诧与自己为伍者竟然是一个为企业看门的小老头儿!而且,通过惠总经理的面试关比自己还顺利!他真不知道保险公司的所谓光彩发展计划会是一个啥样的用人计划了!?竞把他这样一个博士加诗人、曾经的中央银行处长和为企业看门的老头儿搅和到一块儿了!立刻,老康把自己已经缩小了的身体重新复原,他的脸上布满了y霾的疑云。
“您也是业务经理?” 老康问。
“齐美丽说聘俺为业务主任!这业务主任听说是在业务经理的下面。除了自个儿卖保险,还要发展五个下线哩!”
老康听老马头儿说其职位在自己的下面,心里才稍显平衡:“啥叫下线?”
老马头儿没想到对面这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