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哼了声调。
「月有圆缺。」他喃喃自语。「人事呢?散了之後,还会全吗?」
他朝窗口的月光吐烟,欣赏与柔光缠拥的烟姿,浓郁地回旋之後,慢慢地消散。
「离哥。」门口传来呼声,打断这片宁静。
他叹了口气。「有事吗?」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好吗?」贵姝讨饶的声音传来。「刚刚是我不好,回来跟我一块睡,好吗?」
肃离不知这强悍之後的柔软,居心何在,觉得反感。「我还有事,没忙完。」
外头静了会儿,贵姝才说:「你知道吗?爹在问,何时可以让他抱孙子。」
「我没想过这问题。」
「你没想过,可我不能不想。主母也在问了。」她说得哀怨。
「我以为我们成婚,只是为了那纸更粮案。」他却说得残忍,也真实。
「离哥,你怎麽这麽说?」
两人便隔着一扇门,一来一回地对话。
肃离烦躁地吃烟,揉了揉额角,才说:「我问你,你准备好,当一个母亲了吗?」
贵姝没回话。
「真正的母亲,是毫无条件的爱她的孩子,不会净想拿她的孩子做赌注的筹码,或支使人的工具,即使孩子无用,你也不会嫌弃,你还是会像爱自己一样爱他。贵姝,你准备好了吗?」他再问一次。「你准备好了,随时告诉我,我就让你生。」
「你这什麽意思?」贵姝的声音硬,生气了。「你以为我会拿孩子做什麽?」
「我没别的意思,你多想了。」肃离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我只问你,是否准备好做一个母亲。母亲和新婚妻子的本分,差得很远。」
「你到底要不要回房睡?」贵姝越问越紧绷。
「你先睡吧。」
「你就不怕我下回不给你吃无离蜜吗?」她咬牙切齿地说。
不知为何,肃离就是不怕,哪怕贵姝已用这招要胁他多次,也次次实现,他就是不怕。他甚至希望,这无离蜜的痛,可以绞死他,不用再面对这个家。
「你若还是这样胁持我,我便知道你的答案了。」肃离说:「你还没准备好做一个母亲,贵姝。」
孩子生下来了,她便会拿孩子的命来要胁他就范。孩子是无辜的,他若让孩子来到世上,来到这样的家庭,就是帮凶,就是罪人。
「肃离!」贵姝终於不再装模作样,用尽气力地在他门外吼叫。「这样你何必娶我?」
肃离笑一声。「你可以去问问最疼你的主母。」他也想问这问题,知道这答案。「问她当初是谁最想娶你的。想必不是我。」
「你还在想那下贱的野种吗?」
肃离一震,阴着声说:「你说什麽?」
「那野种都归土了,你还想着她?她是你妹妹!你多脏啊!你多脏啊──」贵姝疯癫地乱叫。
肃离忍了好久,才忍下夺门而出,掌她嘴的冲动。
「你给我回房去!」他吼她。
「你杀她,又想她,多麽矛盾!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要什麽!现有的幸福你不要,却一直回去想那肮脏下贱的东西来自慰,你多可悲啊!肃离!可悲啊!脏东西──」
这恶毒的话终於触怒肃离,他猛地起身,踢翻了椅子,解了门锁,冲出去,抓住贵姝的衣襟。贵姝被这猛力吓得霎时禁声。
「你记住,杀肃奴,我们,都是共犯。」他冷笑。「你们藏匿我的罪行,同样有罪。要不要我出去向官衙嚷嚷?或直接递个自解状给谏院?我个人是已经无所谓,你们呢?」
贵姝瞠大眼瞪他。
「不要再给我提这件事。」他推开贵姝。「你若杀了人,希望一直被人提吗?」
这时,被吵闹声扰醒的主母,被奴婢扶了过来。她焦急地看贵姝。「怎麽了?贵姝。」
贵姝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们吵什麽啊?」主母不谅解地看着肃离,一边安慰贵姝。
肃离觉得好累,不想再多费唇舌。他答:「你等她哭完,她讲给你听。她说什麽,就是什麽,别来问我了,我不想解释。」
他把自己关回书房里,听着贵姝委屈得像全天下人都负了她似的哭声,伴着主母温柔体贴如慈母的慰解声逐渐远去。
他急着吃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一听这女人提到肃奴,说她下贱,说她肮脏,他就忍无可忍。没有人能这样污蔑他的羊脂莲,尤其是这帮摧残她的罪人。还好,他即时克制自己,让贵姝以为他畏罪逞能,不过是个怕事的懦夫。
这夜之後,他更不愿回他俩的房间。
对他而言,有锁片相伴,命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