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半个基数的榴散弹。“杨秀大声下令。(按照子午新军的规定,一个二十四磅长管步兵炮的一个炮弹基数为二十四发。)
“轰轰轰,轰轰轰。。。。。。”似乎永不停歇的炮击持续了一个时辰。
巨大的轰鸣声震惊了所有人,楚雄城内刚刚情绪稳定的清军,为从天而降的巨型弹幕所震撼,纷纷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数百颗炮弹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靠近。突然间,离地面两米左右的空中,炮弹一颗接着一颗的爆炸,时空仿佛凝结,榴散弹爆炸产生的热浪和四散而开的弹片,贯穿了每一个鲜活的身体,耳朵上,眼睛中,手臂上,手掌上,大腿上,小腿中,肚子上,胸口处,弹片夹杂着热浪,无处不在,摧毁一切。
楚雄城中,一片哀嚎,四处是身体的零件,到处是鲜血的印记。剧烈的热浪和火热的弹片,点燃了楚雄城内的大部分木质建筑。战后统计,第二轮炮击,直接和间接造成近两万清军完全丧失战斗能力。
不远处的炮兵阵地,通过望远镜,杨秀全程目睹了这一次炮击,榴散弹巨大的杀伤力,同样深深震撼了杨秀,坍坐在地上,一旁的安嫤不知道自己的男人看见了什么,但从表情上,安嫤也能有所体会,小心翼翼地走进杨秀,将这个男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第二轮的炮击,左宗棠右腿被弹片刮伤,身体上的伤势并不严重,但炮击对左宗棠内心的冲击却刻骨铭心,看着满地哀嚎的伤兵和烈焰中挣扎的城池,左宗棠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炮击停止后,三个还算完好的亲兵看见了右腿受伤的左宗棠,为左宗棠做了简单的包扎,使劲全身力气,将主帅抬进坐落于楚雄大营的正厅,此处是大军的中军幕府(指挥中心),一代名将尚且因为炮击失去了抵抗的决心,更何况贺长龄和舒兴阿这两个养尊处优的官僚。
“季高,伤势如何?立马将军医找来。”贺长龄见左宗棠是亲兵抬将进来的,立马起身,令亲兵去寻找军医。
“大人,我无恙。”左宗棠有气无力的说道。
“都是老夫的错,悔不听季高之言。”贺长龄十分自责。
“大人,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左宗棠费劲的说道。
“季高,你有何谋划。”因为自己的固执,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也印证了左宗棠军事上的正确,贺长龄现在更加倚重左宗棠。
“谈不上谋划。投降吧,两位大人,我们根本不是杨秀的对手,不要再让士兵白白送死了。”投降两个字,左宗棠最不愿意说出口,但一边倒的形势,打醒了左宗棠,他突然明白,作为一个将领,不但要学会如何胜利,更要学会保护士兵的生命。
“谁去议和?”想到马上就能脱离危险,舒兴阿忘记了何为忠诚,也忘记了自己是个旗人。
“总督大人,为了活着得将士,季高觉得,还是得辛苦您一趟。”说完这句话,左宗棠愧疚的低下了头。
“想不到我贺长龄临老临老,还落得个晚节不保,也罢也罢,为了活着得将士们,老夫走着一回。”贺长龄心中极其难受,作为叱咤西南的封疆大吏,贺长龄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几乎是含着泪说完这些话的。
几日的调养,贺长龄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几个亲兵将贺长龄扶上马,只带着三个人,贺长龄就出了楚雄城,一路向东。
贺长龄觉得,既然是议和,纵使战败,也要装出气势来,可一路出来,看到了哀嚎遍地的伤兵,四散溅落的身体零件,还有染红整个城池的鲜血,贺长龄再也没有一点气势了。
四个人,一路东进,很快便到达了子午新军的阵地。杨秀见了长辈,依旧很客气,引了四人来到炮兵阵地,令士兵找来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几个人便随意落座了。曾经的故人,现在却刀兵相见,这般情境,让安嫤感到一些难为情,为了聊表惬意,便找来些军食,招待故人。
“岁月如梭,江山易老。几年未见,阿嫤倒是出落成个大美人了。”贺长龄望着忙出忙进的安嫤,感叹道。
“谢伯父夸奖,阿嫤还有军务,就不陪了。还请伯父见谅。”如此相见,分外尴尬,安嫤不知道说些什么,找了理由离开。
“秀才,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安嫤离开,贺长龄倒也能体会其中尴尬,于是转问杨秀。
“解放云南全境的时候吧。”杨秀清楚贺长龄的来意,但贺长龄是个老人,曾经又帮助过自己,严肃的说起来,杨秀还得叫贺长龄一声伯父。杨秀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贺长龄绵连皱纹的脸庞,让杨秀觉得有一丝丝感伤。
“解放。十月中,以蒲藳裹而缠之;二月初乃解放。这个词用得不错,可否能为老夫拆解一二。”头一次听到解放这个词,贺长龄觉得很新鲜。
“贾思勰《齐民要术·安石榴》,贺总督不愧有博学之名,满清压迫百姓日久,犹如那蒲藳裹脚,影响行走,日子久了,脚感到不适,自然要挣脱蒲藳。此乃天道,也是人伦。”
“好一个天道,人伦,可惜老夫垂垂老矣,不能与你并世争雄了。”说道雄心壮志,贺长龄的脸上难掩沧桑。
“大丈夫当顺天应人,清廷压迫百姓日久,非我反清,而是苍天不容。贺总督满腹经纶,才干超绝,何不同我一起,共同创造一个安静平和的世界。”说起天下大势,杨秀心中的感伤顿消,意气风发,声色俱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