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24年(唐高祖武德七年)正月二十三日(农历,后同)。
利州(今四川广元)。
黎明的前夜。
时令虽已初春,但是,冬天似乎不甘心交出权力而退出时空舞台。
雪,特大!密密麻麻,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将大地裹得严严实实,茫茫皑皑!
风,特烈!一阵紧过一阵,像千万头愤怒的雄狮,咆哮、怒吼!肆虐地卷起雪絮,搅得天地一片混沌!
昔日绕城而过、欢歌笑语、激浪扬波的嘉陵江,如今冰封雪锁、沉寂无声,宛若一个冰肌玉肤的少女,弯曲着玉体,闲静地酣睡在巴蜀大地上!
利州,这座在8000年新石器时代就有先民活动、夏商时胤侯国和春秋时苴国的古都,迄今为止,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雪!这么凜冽刺骨的寒夜!
除了风啸雪舞,万籁寂静!
夜空里,“邦!邦!邦······”只有定时报更的梆声和浓重的川北口音,“防火防盜!小心火烛!”在夜空里响起,也顷刻被怒吼的狂飙卷走吞没!
一片死寂的利州,没有一星半点的烛光,唯有总管府灯火通明!
总管府的大堂里,桔黄的烛光在风中搖曳。
大堂正首的板壁上,挂着一座深红色的神龛,神龛里,是镀金的观音菩萨像:庄重而又慈祥!
神龛下前方,是一条油光黑亮的长桌香案。
香案前,坐着一位入定的中年妇女,年约四十出头,盘着发髻,秀目微闭,一脸虔诚,左手单举胸前,右手执着小木锤,有节奏地敲着木魚,正在念经诵佛。
她就是总管府的女主人杨姝(史书上此女无名,为区别于本书中其她的杨氏,故名“姝”)。
杨姝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许多!从她至今还令人怦然心动的风韵上,可以想象,她豆蔻年华时,一定是酷若观音的大美女!
杨姝念完经后,起身焚香,这才看出她已身怀六甲,挺着个大肚子。
她将点燃的香烟缭绕的檀香插进香炉后,车转身来到蒲団前,艰难地跪在蒲団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又吃力地站起来!
因为杨姝一再交待強调,在她祈祷、礼佛、念经、膜拜的时候,别人不要打搅和帮忙,所以,在旁侍候的杨妈,这才过来帮忙,搀扶着女主人杨姝款步而行。
杨妈年约五十岁左右,相貌却是蒼老,是杨姝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女佣,虽然是个女佣,可杨姝一直视她为姐妹。
“该睡了,夫人,你身子要紧。”杨妈关心道。
“等会儿,我到后面去看看。”杨姝来到西侧的后房。
房里床铺上睡着两个男孩,这就是她的继子元庆和元爽。
屋外虽然风狂雪紧,可两个小子像是火做似的,要么房内生了旺旺的炭火,两个小子仍把上半个身子露在被褥外面。
杨姝和杨妈一人侍弄一个,将被褥小心翼翼地帮他们盖严盖好。
杨妈由衷地赞道:“夫人心眼真好,对他们从来都是视如己出!”
杨姝苦笑道:“有什么办法,从来都是生母好做,后妈难当呀。”
两人继而走进东侧的后房,床上坐着一个少妇,红朴朴的脸上显示着一种特有的健美,此刻,在她怀中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正在贪婪地吸奶。
“怎么醒啦?”杨姝问道。
“娃儿醒了要吃奶。”奶妈是本地人,叫幺妹。
幺妹出身于书香门第,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到大了嫁了人还这么叫:幺妹。
幺妹是杨姝的夫君——利州总管武士“获”(“获”的原字是古繁体字:上面是“艹”字头、下面左边是“寻”、右边是“隻”的组合字)——从地方上带来的。
当武士获视察到某县时,和这个县的主簿(负责掌管文书、簿记)谈话很是投机。
虽说是个“从九品上”的“主簿”低下级末流官员,但唐朝官制规定均需进士及第才能担任,官阶虽低,但若有荐举,也可升职,甚至入朝做郎官、御史什么的,或外放做刺史,唐代一些高级文职官员大多都在基层任过此职。
征得亲家同意后,县主簿向武总管推荐了自己的女儿幺妺做奶妈。
为了夫妻团圆,武总管又自资将幺妺的老公杨堤请进了总管府,担任护院的府丁头目。
杨姝凑近幺妹,瞧了瞧她怀中自己头胎生的女儿招娣(史书上此女无名),满意地笑了笑。
临走,杨姝叮咛道:“等小孩吃完奶,早点休息。”
“要得,”幺妹答道,“夫人走好。”
杨妈搀扶着杨姝走进东侧的前房:这是杨姝夫妇住的正房。
杨妈俯身吹旺了盆中的碳火。
“杨妈,别管了,你自个早点回房去休息。”
“这怎么行,夫人你都快临产了!”
“没这么早吧。”
“早吧、早吧,早不走,晚不走,总管老爷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走,也真是。”杨妈埋怨道。
“他到剑阁办事去了。他呀,一辈子就只知道公干、公干、公干!”杨姝说这话不知是赞赏还是嗔怪。
杨妈要给杨姝铺被褥,被杨姝轻推出门:“走吧,你夠辛苦的,早点儿去睡!唉,这么晩还什么‘早’呀。”
杨妈回头叮嘱道:“夫人,有事千万要叫我哟。”
杨姝说话轻巧:“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头胎,会关照自己的。”
待杨妈走后,杨姝铺褥脱衣腄入被窝中,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