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孤舟,仍飘飘荡荡,在空阔的江面上,缓缓行去。
只奇怪于即便是在这江上的和风温柔的轻抚下,在这般醉人月色里,十与楣姝均无丝毫的困意。两人,都圆睁了眼,出奇的安静着,相互依偎在这春江上。
起先,江面上还有些许画舫相伴,或是那些在江边买醉的浪荡人家,风雅间,顺流放走的河灯在孤舟一侧荡漾着。
等得小舟驶离楣坊一带的楼阁,离那红尘喧嚣之地越来越远时,只见着江面上,腾起薄薄的雾气,缥缈迷幻,连两岸的灯光,都尽数的遮蔽了。
小舟慢慢驶离楣水,到了宽阔的阳明河面,此时的阳明河,朦胧雾气中,只一首落下风帆的大船,正月色里,驶离楣坊的港口,朝着下游,缓缓离去。
大船吃水较深,去得缓慢,十所乘坐的孤舟,胜在轻便,顺水而下,不一时,便到了大船的近旁。楣姝姑娘,这时,早已起身,稳稳的站在小舟上,点亮了手中的一架红灯笼。
她将那灯笼高举过头顶,来回的晃动着。那般认真而紧张的模样,竟是一双雪白的藕臂,已然褪尽衣衫,暴露在冰凉的雾气里,也浑然不觉。
不多时,那大船上响起遥远的呼喊,从船尾的地方,在浓密雾气中传来。这时候,楣姝所晃动的灯笼愈加的急切了。过了一会,那边的呼声弱下去,楣姝,满头细密的汗珠,回头朝着艄公大声的吩咐。
“老伯,这里不行,近岸的雾气太大了,必须到江中去。迎着河风和谷风走,只有那一段,才能看得清。”
后面的艄公咿咿呀呀的答着,舟楫越发的快了起来。而前面的大船,也似乎有着同样的想法,转舵侧行,同样的往江中靠着山谷的那一面去。
不多时,江面上的雾气,果然淡了下来,楣姝再一次举起手中的灯光,而大船上,也在尾部隐约出现了回应的光亮。
小舟越来越靠近那雾气里的庞然大物,大船的一侧,一阵整齐的号子声,从上面放下一条小艇来。
江面上,大船依然在缓慢的前行,而那张小艇却向这边驶来,与十所在的舟船越靠越近。
河雾更加的淡薄了,如银的月光,挣脱开轻纱般的流云缠绕,在江面上,温柔的洒落下来。对面的舟楫越摇越近,已看得清对面的来人,一身白衣,正挺立着站在船头,朝这边翘首企望。
江风,越发的大了起来,在这舟楫上的诸人,随着这滚滚浪花,衣袂飞扬。恰好是临江羽化一般的模样。
“不是说了,不用来了吗?”两处舟楫还未走到一处,那边上的公子,已然开口。话虽如此,却未曾在语气里,听出半分的责备,更多的,却像是心疼与怜惜。
“总是挂着,正好店里结束了,心里就一定要过来看看。”楣姝那两汪清眸里,满满溢着柔情。
“这位公子是?”
那边的白衣少年,拧着眉,轻声的问道。
“一个刚认识的小朋友。无妨的。”
楣姝这样说着,那边的戒备,也才放松下来,对着十客气的报以一笑,却也没有别的语言。
两边的小船,终于靠到了一处,艄公,紧紧的把住船舷,将两处轻舟并到了一处,便停下摇橹,任由这舟楫,在江面上,顺流而去。
两边的小船都是狭窄而逼仄的扁舟,十靠得楣姝太近,船上的空间。几乎早已占完,那边,也一样,小小舟船中,也不是宽敞着,能容数人并坐。这夜中相见的两人,便各自坐在自己的舟楫里,遥相对望。
“路上该带着的一应事物,可曾都收拾好了?此去,旅途便是数月,总有为难的地方,身边的人,可要时常嘱咐着。”
“都好了,这些事情,这时候了,总用不着还来担心。”
楣姝一改先前的坚硬,话语里,满是慈母般的柔情。
“南边的事情,可为与不可为,到了,立时传信过来,不要自己过于犯险。”
“姐姐,这些事,你都说了不下数十遍了,何必这般顾虑的多,若是这样,我还去做什么?再说了,那边上,也有许多的老人帮衬,不过是去学着打理,我自己有分寸的。”
那公子的语气间,多了几分冷漠,这楣姝被他一噎,一时倒没什么可说的话了。
十在这对话中,听出是姐弟间的问答。之前,一些莫名泛酸的心情,竟一扫而空。看着楣姝的牵挂中,带着无奈的神色,一时,也对那执拗的公子,几分可叹可气。
“公子何以舍了京都,一定南下?”十,好奇的问着。
“京都有京都的不易,少爷,又哪里知道江湖人的难处。”那公子,也避开实际的不答,语气,并不和缓。
“听说南方,物产丰富,民俗多彩,此去,想来也是花团锦簇,必有一番新的风景。那就祝公子马到功成。”
听闻十的这番话。那公子,始才回头过来,正眼打量了一番,对着话语虽不着评述,但眼神中,赞许的默契,已然多了数分。
“你去过南方?”
“还没有,不过就像兄台一样,男儿必将志在四方。京都虽好,但总是拘束,每一处,无不台阶森森。天地如此广阔,用不着徒劳在狭道上耗尽。成大事者,何处不可为。想来兄台此去,一定也是抱负在胸,有待施展。小弟,在此先行祝贺。来日,若有幸再遇,把酒言欢时,应了今日之言,岂不快意。”
那公子,果然被十说得几分激越起来,拍着船舷,击节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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