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跟着艳芳进了大门,院子很宽敞,迎面六间土坯房,墙皮有些脱落。原来的东西厢房在去年的洪水中坍塌。今年夏天,乡亲们又帮她拍起这堵邻街的土墙。
听到说话声,周奶奶忙把她俩让进屋。周奶奶有四大:大、脚大、个子大、说话声音大。
天亮让艳芳找来钳子,改锥,拉过凳子站上去,就够到了挂在门头上的有线喇叭。这是大队党支部为了能及时下通知,宣讲上级文件给各户按的有线广播。天亮拆下喇叭,发现接头处生锈,线头脱落,没用几下就修好了。周奶奶端过两碗白开水,硬拉着天亮坐下来,说:“没了这小喇叭还真受不了,憋闷得慌,这几天这上边都说啥了?”
天亮说:“说的事可多了,农村四清文件,还有越南战况,我国政府已发表严正声明,强烈谴责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北京百万工人、农民、关干部走上街头,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支持越南人民反对美国武装侵略……”
周奶奶听完天亮的叙说非常气愤,她说:“伸出去打别人,也就给自己制造了挨打的会。这些强盗们就是这个习性,你越怕他,他就越欺侮你,你要挺起腰来不怕他,他就反倒怕起你来。”
艳芳说:“这事俺老姑有经验,当年双枪抓俘虏还立了一大功哩。”
周奶奶噗哧一声笑了,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哩。哪有什么双枪啊!那也是急中生智呗”。
天亮很感兴趣地说:“奶奶您再讲讲吧,究竟怎么来着呀,只听别人传得很玄乎的。”
“老姑,你就再讲讲吧。”艳芳也帮緾着。
周奶奶被央求不过,只好讲起那件尘封已久的故事:“那是一九四三年秋天,离这三十多里的邻县,日伪活动猖狂,敌伪数量较大。被辗转至此的支队看准了时,联合了附近县的民兵武装进行突击围歼。战斗打得很激烈,日伪被分割包围,已成瓮中之鳖。我和几个妇女伙伴趁夜晚去为部队送吃的,正沿着棒子地里的小道悄悄往前走,忽然发现不远处有几点明灭的红火在移动,象是有人吸着烟在走路。那时候能抽上洋烟卷的可以说多是坏人。我们立即藏起来。等烟火飘至跟前,夜幕中模糊看出是两个荷枪潜行的黄蝎子(皇协军),我来不及多想,慌忙中竟掰下两个大棒子,一一个平端着窜出来,大喝一声:“缴枪不杀!”我个子大,嗓门也大,又因天黑敌人看不清我里拿着什么东西,这两个皇协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傻了,竟“扑通”“扑通”跪在地上举求饶。我见状立刻大声命令“把枪扔过来!”“把裤腰带解下来扔过来!”“把鞋袜脱掉扔过来!”然后我们让这两个家伙一提着裤子,一抱着脑袋,不准回头看,一直押着他俩找到咱的队伍,把俘虏和干粮交给了队伍,然后顺着来时的路悄悄回到村里。直到立功喜报被敲锣打鼓送到家门,才知道俘虏的那两个黄蝎子身上带有日伪的密文件,是准备去邻县伪警备队搬救兵的。他们的被俘,使我抗日队伍获得了重要情报,赢得了歼敌时间,为我抗日队伍大获全胜争取了会。从此我也便得了个‘双枪周大脚’的外号。”周奶奶讲到最后笑起来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老了,不行了。看你们年轻人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此刻,艳芳还留在故事的情景中,好奇地问:“老姑,当时你怕不怕?”
“不怕!不觉得怕。”周奶奶说,“事情都是逼出来的,顾不上怕,你不跟他们斗,你就没法活。”
天亮沉思着,他似乎从周奶奶身上发现了一种闪光的东西,而这光亮正慢慢照进自己心里。“现在越南人民就是受着美伪军的残害,我们能眼看着不管吗?”天亮似问自己又像在问别人。
“不能!可不能。”周奶奶说,“咱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咱们受日本鬼子欺侮时,也受到外国朋友的支持,如今咱上了干岸,就不管别人水深火热了,这还叫人吗?”
天亮说:“对!说什么也得去帮助他们。奶奶,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在做着准备哩。”
艳芳赶忙向天亮摆跺脚示意他不要说。周奶奶虽然眼不大好使,但模糊看到艳芳的举动,觉出其中有问题,便冲艳芳道:“瞧这傻妮子,有什么秘密事还瞒着老姑哩?”
天亮说:“算了,也别瞒着奶奶了。奶奶是老革命,还能帮咱们出主意哩。”
周奶奶说:“对呀!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哩。”
于是天亮就把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向周奶奶讲起来:“他们为了做好援助越南的准备,已经开始行动起来。除了要加紧做好秋庄稼的管理,做好收秋、护秋的准备工作,争取颗粒归仓外,在不影响四清工作进展的同时还要把老、弱、病、残、军烈属、五保户、困难户做好摸底排号,把他们需要帮助的各种事情,落实到人头。”艳芳插话:“我们妇女负责这些人的过冬防寒准备。”天亮继续说:“这样就能无牵无挂地随时响应祖国的征召,奔赴战场。”
周奶奶听了,又是高兴又是赞许,说:“如今这些年轻人呀,就是一代比一代强,站得高看得远。这么好的事还瞒着人做么呀?”
天亮说:“其实也没故意瞒着,但总觉得说不如做。再者村子大了么人也有,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还有破坏的,说的少事就少。再说了,这事不强迫不命令,靠自觉自愿,不宜大张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