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娘感受到额头上传来温热触感……
是一只手。
贴着脸颊的一缕湿发被那只手轻柔地撩至耳后,莺娘虽然双眸紧闭,却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鼻尖充盈着淡淡的瑞脑香,还有,那人独有的味道。
莺娘很是得意,虽然灌了几口湖水,但是她赌赢了。
除了湿透的衣服由沈怀钰身边的侍女替她换下以外,其余的,他皆不假借他人手,对她,照顾的可谓无微不至,这让莺娘备感受用,对他之前忽视她的举动也减去了几分不满。
此时,那双手正轻轻地用帕子替她拭干头发,因为怕扰到她安睡,他手上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莺娘甚至觉得他此刻的眼神一定很温柔,只可惜她看不见。
思及此,莺娘禁不住内心的小骚动,缓缓睁开了美眸……
然而,令她大失所望的是,与她对上的那双眸中并不见丝毫温柔之色,甚至连以往看人时的专注也消逝无踪了,那一瞬间,莺娘觉得他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里面似有探究,似有不解。
这个认知挫败了莺娘刚升起的自信心,变得颓唐不已,几日不见,难道他便对她失去兴趣?
沈怀钰猝不及防莺娘会在此刻醒来,拿着帕子的手一顿,未及收回,脸上已然浮现起以往从容自若的微笑,眸中也恢复了融化冬雪般的暖意,见她黛眉微蹙,柔声问道:“醒了?可有不适?”
莺娘摇了摇头,见他神色瞬变,暗暗觉得奇怪,却也不曾多想。
“那便好。”
沈怀钰说完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收回,缓缓地将它放在床榻旁小几上的盥盆中。
莺娘视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移动着,又移到他身上,见他身着便服,一头墨发只用骨簪固定,头发半湿,温雅得体,不见丝毫狼狈,想来是已经收拾了一番。
沈怀钰察觉到她热切的目光,也不避讳,主动迎合上去,对她笑道:“可要起身?”
莺娘点了点头,然后任他扶她坐起,又眼望着他拿起旁边的靠枕,令她靠着背,又调了调位置,确定她靠着舒适之后方缓缓坐回榻沿。
莺娘过程中半句话也不说,一双眸子只定定地望着他那专注的神色,想要从中勘到一丝破绽,奈何他隐藏得太深,让莺娘一阵失落。
原本淡定无比的沈怀钰被人这般‘深情’盯着,怎会没有反应?只觉脸上似有些发热,表面却一派从容。
“是钰郎救了奴家?”莺娘终于缓缓开了口。
沈怀钰笑了笑,并没有因此向她邀功,只是不疾不徐地陈述着事实:“正巧在湖船上设筵酬谢几名同僚,却未料有此变故,幸好你并无大碍,实为大幸。”说着感叹了声。
莺娘却注意着他的神色,不知为何他说这番话时,眸中竟变得有些深不可测。
“烦钰郎相救,无以为报。”莺娘感激道,声音有些无力,却在说完那一番话后眼眶一红,蒙上了一层水雾。
沈怀钰一怔,而后劝慰道:“你我之间,何须谈报答?说到这事,还是我有愧在先,近几日因有事缠身未能到你那拜访,又不知你受了委屈的事。”
不说还好,一说触到莺娘的痛楚,也不知是她过于敏感,还是其他什么,莺娘只觉得他说得很是轻松敷衍,并没有为此感到抱歉的意思,强忍着什么,莺娘低下头,嘿然无语。
氛围短暂的尴尬,沈怀钰目光怪异地望了她一眼,心中有所动,便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的衣服湿透了,正好方才我这船中也有女眷,她们备有更换的衣物,便借了一套与你换上,你放心,衣服是侍儿帮你换的。”
莺娘虽是不高兴,却也不好拂他情意,微点了头,又诚惶诚恐道:“奴家是否打扰了你们的雅兴?”说罢脸上浮起羞惭神色。
“无妨,都是同僚,能够理解,我已然请他们先行离去,此船中只有你我,和底下的人,而且我也嘱托他们不会将此事传出去,莺娘你大可放心,若是你还有甚么委屈,尽可与我说,我替你来解决,断不可再轻易寻死。”
沈怀钰伸出一手温柔地握住她搭在腹前的手,目光沉沉,关切之意尽在不言中。
莺娘望着那张修长洁净的手,感受它传递来的温热,心中暗忖,自己又怎会介意那些小事?
只是未料他想得如此周到,对她又如此柔情熨贴,就算他性格温存致此,但莺娘心仍是软了几分,只是事情到了这番地步,总不能告诉他,她只是为了引他上钩而出的苦肉计吧?
作戏便得做完整套,念及此,莺娘把那丁点子良心发现也挥出了脑海中,摆出一副哀怜之态,泫然欲泣道:
“就算钰郎你今日救了奴家,改日奴家也是要步入黄泉的人,青楼女子本属下贱,若是有一点不从人愿,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侮辱谩骂,与其让他们作践,倒不如将这身贱骨付与流水,也落得干净了。”
沈怀钰哑然,虽知她此话未必见得是真,然他也着实佩服她不肯轻易屈服权贵的胆量,便耐心劝道:“莺娘,人生百年,欢乐几何?倒不如及时行乐,把那些烦恼迳自抛去,况且有我在,便不会让人欺负于你。”
这倒是与她想着及时行乐的心思不谋而合呢。
莺娘“扑哧”一乐,换了一副笑脸,娇媚地打趣道:“敢是皇帝老子欺负了奴家,钰郎也要替奴家做主不成?”
沈怀钰淡淡一笑,不置是否,只是伸出一手过去,将她方才因动作幅度过大而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