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灯光打在纪凝身上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一位着黄衫的女子缓步而出,手心虚握着,她行走的速度一开始有些慢,到后来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似的,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但却始终没发出一点脚步声,终于在一个地方迟疑住了脚步:“苏远……是苏远吗?”
王梓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姑娘,这段戏前边有几个人也试过,但纪凝和她们的表现方式都不一样,从来没有人像纪凝这样,先是脚步极为迟疑,几乎是停滞不动在原地,但却并不显得笨拙,接着却逐渐加快,幅度并不大,却完全能让人感受到角色内心的焦急和激动。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声音,刚刚在打招呼的时候,纪凝完全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声音犹如黄莺出谷,清脆动人,此刻却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带着迟疑和不敢相信,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生怕会因为自己声音太大而吓跑了心上人的幽魂似的。在句末,王梓年甚至能听出一分几不可闻的哽咽之意!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步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台词,王梓年却知道,眼前这位纪小姐,绝对不是她老同学傅清口中“没什么演技请多多包涵”的花瓶!要么就是天赋异禀,要么只有资深的老演员才能在短短的几秒钟把情感把握得如此精确。
导演助理上前一步,手里捧着剧本,面无表情地机械朗读:“苏远微微一笑,像是江南三月的春风。怎么了,三个月不见,不认得我了吗?”
纪凝在十万分之一秒的间隙中在心里把眼前这位助理吊起来抽打了一万次,他妈的谁让你念男主表情了?导演也太坑爹了吧!至于这么恨我吗?不笑场也太难了吧?!
面上却未有一丝情绪波动。
“崔泠”痴痴地望着眼前的“苏远”,想抬起左手触摸一下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伸了一般却又像被火烫着似的收回手,蕴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苏公子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家父也很挂记你,命我来这里探听苏公子的消息,现在我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崔泠和苏远的父亲是世交,崔父更是苏远在大理寺的直属上司,苏远为了查案生死未卜,崔泠不远千里追查线索,终于见到了真人,却只能以父亲的名义相告相认,并不敢吐露自己的情愫。
助理继续棒读:“苏远括弧朗声笑道括住,劳驾崔大人挂念,是苏某不才,被人追杀,这段时间不得不隐姓埋名,今日才敢出来与崔姑娘相认,望崔姑娘莫怪。”
崔泠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就像是往日里见到邻家哥哥一样,保持着疏离而又不失礼的温婉笑意:“怎会?苏公子客气了。”
王梓年注意到,刚刚纪凝伸手想要触碰男主角的时候,用的是左手,而右手仍是虚握着,只是用力了几分,在男主角视线触不到的地方,她清瘦的手腕已经僵硬得突出了骨节。
这是在握剑!王梓年恍然大悟,剧中崔泠的武器是一把玄铁制成的名剑,名曰终霜,剑身看着轻薄却极有分量,寻常人根本拿不起来,崔泠自幼习武才能将一把重剑用得举重若轻流风回雪。
剑不离身。饶是崔泠现在情绪极为激动却也没忘了自己手里的兵器,只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却把剑越握越紧,昭示着内心的波澜,她的手指僵硬得几乎已经无法承受剑的重量,面上却仍然是温和的微笑。
王梓年毫不怀疑,如果纪凝的手上真的有把剑,那剑上深刻的花纹一定会将她的手心磨出深深的血痕——他现在已经完全对眼前这个“花瓶”改观了。如果真的有崔泠这个人,那应该就是纪凝的样子。
王梓年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编剧和小说原著作者,发现他们的视线也牢牢粘在纪凝的身上,恐怕那并不仅仅是因为纪凝是个出色的美人的缘故,刚刚进来试镜的也不乏美女,那时候他们怎么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呢?
场内的气氛,也由刚刚的只是安静,便为了被惊住的肃静。就连角落里的傅清,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她平时认得的那个纪凝吗?
这场试镜还尚未结束,但他的心里,已然有了决断。
台上的表演仍然继续着。
清丽温婉的黄衣女子浅淡一笑,似乎有着无限的凄然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她低声对眼前人道:“苏公子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但说无妨,你我二人之间不必介怀。”
助理:“苏远括弧皱了皱眉头括住,头渐渐低了下去,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崔泠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的讶然,但在苏远抬起头的一瞬间已经恢复如常,她似乎已经明白了接下来苏远要说的话,只是自幼受过的教育和天性的高傲让她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清冷倔强,崔泠的唇角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公子何时成了这样吞吞吐吐的人?你我虽隶属官府,但也称得上是江湖儿女,既是江湖儿女,自然不拘小节。”
助理:“苏远括弧终于舒展了眉头括住,常听江湖人称崔三小姐神清散朗,有林下风气,果然如此。我为男子反而如此迟疑,倒是我的不是了。实不相瞒,今日冒昧唐突崔小姐,实在是有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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