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虽然迂腐,但并不愚蠢,他当然明白小师妹是个人精。艾琳在国内怎么
样,老齐不清楚,但出国后这几年他还是了解的。这位师妹,心气很高,但同时
也非常现实。这些年,她约会过的男朋友不下两位数,除了黑的,白的黄的都有,
还经常跟齐师兄简明扼要汇报几句。本地白人男生家境还可以,人长得也不错,
有立体感,就是只想玩儿,五年内恐怕不可能结婚。上海来的商科生素质太差了,
讲了一晚上他家如何有钱,在卢湾有三处房,到最后买单还要各付各的。香港
男人真没趣,中文让人听不懂,英文更是稀里糊涂,还自以为比大陆人高一等,
去他妹的。啊呀,台湾小男生太娘了,还说什么在台湾,媳妇都要和婆婆一起住,
真是吓死人了。现在,艾琳需要同时解决居留和婚姻两件大事,情急之下,选择
确实不多。艾琳需要这样一个男人,有相似的文化背景,同等的受教育程度,还
有,这个男人在家里必须是弱势的,因为艾琳有很强的控制欲。这样一来,选择
就更小了。相似的文化背景,同等的受教育程度,使范围缩小到大陆来的留学生
或曾经的留学生,而这些男人,有绿卡的大多已经成家,单身的一般又没有绿卡。
算来算去,艾琳算到了老齐的头上。这事情看起来像意料之外,其实细想一下也
是情理之中。有时候,老齐觉得自己的婚姻有点儿可笑,好像一桩交易,不过,
如今这世道,有几件事不包含利益的交换?
婚后,老齐是一个绝对的好丈夫,艾琳也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因为丈夫的身
高只有一米六八,艾琳扔掉了所有的高跟鞋,改穿半高跟或平跟鞋。他们的运气
突然好起来,就像老人们说的冲了喜。艾琳很快就怀了孩子,老齐的心里踏实了。
紧接着,艾琳找到了工作,还是本地知名大公司研发,专业对口,待遇也好。孩
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老齐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孩子两周岁的时候,
艾琳升为小组长,老齐结束了他的博士后生涯,找到了一份工作:去艾琳公司里
做研究员。老齐自嘲地说:一半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另一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先是做了爸爸,然后是离开了校园,老齐现实了许多,也努力去适应残酷的职场。
他甚至听从妻子的劝告,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汤姆。不过,这个无比庸俗
的名字并没有派上用场。公司里有个中国同事老袁,北京人,喜欢开玩笑,喝咖
啡的时候跟老外说,老齐的齐,发音其实很简单,就是轮胎放气的声音。那老外
当时哈哈大笑,差点儿岔了气,二十四小时之内,这个笑话就传遍了全楼。老袁
吓得不轻,赶紧来向老齐赔不是。他倒不是怕老齐,而是担心艾琳将来找碴收拾
他。老齐哈哈大笑,说老袁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平生最恨两件事:中国男人起
外国名字,中国女人嫁外国男人。后来,两人越走越近,成了好朋友。
又过了一年,艾琳生下第二个孩子,是女儿。老齐的家乡有句老话:女儿是
妈妈的冤家。这话没错,孩子刚满月,艾琳就得了产后忧郁症。刚开始,老齐以
为妻子是在家闷得慌,上了班就会好。不料,艾琳回去上班之后,情况更复杂了:
突然之间,她对专业研究完全失去了兴趣。艾琳跟丈夫商量,说工商行政管理挺
吃香的,想去试试,读个在职的。老齐犯了难,他觉得中国人丢掉技术太可惜了,
再说,那玩意儿学费很贵的,家里还欠着一大笔房贷,又新添了一张嘴。不过,
老齐从来不完全否定妻子的想法。他提出,家里没有学费这笔开销,如果公司愿
意出钱,他老齐全力支持妻子。老齐的想法是,经济形势这么糟,公司肯定不会
愿意额外花这笔钱。没想到,艾琳游说能力很强,居然说动了研发中心管皮埃
尔,出钱给她报了高级行政班,全脱产,一年。老齐的算盘落了空,很懊恼,就
去找老袁诉苦。老袁安慰他说,要是艾琳能快点儿走出忧郁,倒也是件好事,再
说,如今这世道,搞技术确实没什么意思,不如换条路试试。老齐没办法,想想
也许是天意,又没有什么钱财上的损失,只好信守诺言。
斯坦福不算太远,就在帕洛阿托附近,风景还不错。开始的时候,艾琳是自
己开车通勤,早出晚归,后来发现,这样太累,只好住在学校边上,周末再回家。
因为事先没跟公司提住宿的事,现在只好自己出钱,住在一家汽车旅馆里。很快,
大半年就过去了。老齐一直注意观察妻子,他发现,艾琳的忧郁症没有好转,而
且回到家里话更少了。正当老齐忧心忡忡,考虑是否应该求助心理医生的时候,
情况有了突然的转机。有一天下班,老齐照例去幼儿园接两个孩子,被告知说孩
子已经被妈妈接走了。老齐吓坏了,那天并不是周五,艾琳怎么会跑回来?会不
会是别的女人冒充的?或者是艾琳的神经真的出了问题?老齐连闯了两个红灯,
赶回家一看,妻子坐在餐桌边,和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