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斜街也刚下过一阵大雨,泥沙冲的很干净。盛夏眼看转瞬即逝,暴烈的阳光似乎在把握最后的机会,毫无保留的倾泻着。这反而让小屋内有种黑洞洞的阴凉感。
商锋坐在床前,一只白猫轻柔的跳在他的身上。
“山右这些日子似乎很不平静啊。”关然亭的声音有气无力。
“和东省比起来,山右算是太平无事了。”商锋轻轻笑着,看着关然亭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东省的事情……,不过都是流言而已。”
“大人的荆海铁路不得不接受易、弗、哲、旗四国的贷款可不是流言吧。”
关然亭轻轻的哼了一声,沉吟了一会道,“想必你是知道那个什么东省铁路中立计划了。我虽不乐意旗国人加入荆海铁路。但平心而论,有旗国人插手,你自然知道那些什么霓国和露国吞并东省的话是谣言。”
商锋摇摇头,“在下可没这么乐观。旗国是不可能为东省伸手的,而霓国和露国从来不是会被三两句空话所能阻挡的。伏庸可是刚经过东省和露国,那边没有一个好消息。霓露都是狼,只有嗜血的本能,旗国人自作聪明的撩拨,怕只会让狼更加凶狠。”
关然亭又是一阵沉默。“商锋,你知道我叫你来不是谈东省的事情的。”
“大人,我知道。但是我想让您知道,国家危急存亡在即,山右那一点芝麻绿豆的事真的是小事。”
“你纵容异端邪说,聚麀于学堂教化之地,视华族圣人道统于不顾,难道是小事!山右的学堂里听说甚至私下有什么军,什么团之流,讨论的又是何事?桃晓被逐出山右之后,又在做什么?我听说他去了南洋……”
商锋哑然失笑,“桃晓在江首办银行开公司而已,他去南洋勘察橡胶园而已。”
“哼,谁知道是勘察橡胶园,还是勘察那里的乱党?就算不论桃晓。你商锋在山右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当初让我给太珩学堂题字,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关然亭剧烈的咳嗽起来。
商锋正襟危坐起来,“我的主意半年前就和关相说了,罗洲将有大变,而我们要为此做好准备。古国最需要准备的不是别的,而是人。”他指指脑袋,“这里开窍的,有思想的人。”
“你这是说老夫榆木脑袋,食古不化吗?”关然亭瞪大了眼睛,胡子抖动着,“商锋!难道你以为你在山右就可以任意妄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关相,‘有兵在’,您要做什么自然都是可以的。”商锋淡淡的道。
哇的一声。
关然亭竟然老泪纵横。
商锋心里突然觉得有一丝残忍。
他知道那些话,那些话仿佛响在自己的耳边。他也知道,自己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那些话必然也再次响在关然亭耳边。
“……
‘不可,舆情不属。’
‘关相,白京绅士也,绅士以为可,则无不可者。’
‘岂可以一人之见而反舆情,舆情不属,必激变。’
‘有兵在。’
……”
商锋能想象关然亭当时的心情,因为每个华族人虽然都没有什么宗教,但‘天道’和‘民心’两项却是打骨子里要敬畏的。就算是商锋,也不能不承认这种敬畏有点道理,因为所谓天道就是民心,而民心就是天道。但可惜的是寒族三百年来极度摧残之后,其实骨子里早就不在意所谓民心,所以摄政王年沣才会在和关伏庸商讨邮传部人事任命和东省事务时如此自然流露。
上位不在乎民心所向,其实也就是不在乎关然亭作为一个士人的利益和态度,不在乎一个士人利用天道和民心达成自己理想的道路。任何人在‘我自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时,都不会是淡然一笑。你把自己看的越重,把对方看的越重,那种失落自然也越重,磨心摧肝的重。
三百年来,华族自己没有显示出自己民心可以影响天道的力量,那又怪得着摄政王自信满满的回答‘有兵在’吗?商锋嘴角一抿,心里的愧疚已被那一丝残忍的快感碾碎。
“天亡我朝廷吗?天不佑我古华啊!”关然亭用尽全身的力气捶着床,但只有轻轻的响声。
“天亡朝廷,但天佑古华。”商锋坚定的吐出几个字来。
关然亭怔怔的看着商锋。良久,齿间才漏出几个字来,“商锋,你悖逆……”
商锋手里摸了摸白猫的下巴,扭头望向窗外,仿佛能看到夏天的尾巴正慢慢扫过窗棂。
“大人可见过不谢的花?不死的人?不亡的国家吗?没有,从来没有。因为天道如此。您的朝廷**不堪,寒族亲贵又胡涂透顶,现在除了大人,可还有一个华族重臣?既然朝廷不在乎天道,不在乎民心,还怎么救?又为什么要救!?其实,任何一个政权到了末代,都没得救。但其实天道早给出了办法,那很简单,也极有效。”
“什么办法?”
“一鸡死,一鸡鸣。为什么要有春华秋实,子孙繁衍,因为新生就是解决老病死的最好法门。天佑古华,那是因为有那么多人愿意背着乱党的恶名,为古华的重生而毕生奋斗,而不是为朝廷当什么忠臣孝子,其实大人当初号召东南自保的时候,何尝不是一个‘乱党’?其实商锋倒不认为‘乱党’是一个坏词,不破不立,那不过就和春天需要耕地一样简单。既然朝廷不愿意耕地,那自然有人替他耕。哼,其实朝廷在关相心里早就亡了吧。大人,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