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野取出药筺里的几株药草捣碎给山鹿敷上,又从粗布衣下摆的地方撕出细长的两条布条给山鹿绑好。
曲溪青靠近,山鹿黑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又呜呜叫了声。他摸上山鹿鼓起来的腹部,惊道:“它有孕了。”
睦野小心将山鹿其他处检查过一遍,曲溪青看着默不作声却将一只受了伤的母鹿照顾得如此细致的农夫,心头间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木头,虽然性子闷说出的话总叫他气恼,可他对谁都这般好么?
思及此,等睦野抱着包扎好的母鹿放回去后,他眼巴巴地瞅着睦野,说道:“你对一只鹿都这般好。”他指向自己刮痕交错的腿脚,素青薄纱之下也挂了许多草叶,“却对我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雪白的赤足沾了不少湿黏的泥土,混在细小的伤口上,他就算是个妖怪,也觉得怪疼的。
睦野愈发沉默,他突然将药筺背在身前,接着半蹲下,头也不回道:“上来。”
待曲溪青软软攀上农夫厚实的肩膀,不溢出舒缓的轻叹。
可算是用不着走路了,做个人还要走路可真累。
途中睦野无话,曲溪青不厌其烦地问了一路,他一路都在自言自语,时间久了,便忍不住有些失落,抿起嘴也赌气似的不吭声了。
行至山脚,睦野把曲溪青放下,道:“别跟着我了。”
说完,睦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曲溪青踉踉跄跄跟了上去,委屈巴巴的,“木头,你真的要赶我走么……”
睦野道:“你我本就素不相识。”
曲溪青不甘心,“可是你救了我呀。”
“人妖殊途。”
“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害了你么?”他都没吸他的精阳之气呢。
途中碰到村民,村民指着睦野身后的曲溪青,目瞪口呆,“这……这是……”
村民误以为曲溪青是城里哪家大户的女子,看上睦野跟了他回来。
真美!乡野之人想不出更多的言辞赞叹,一个个眼睛都黏在曲溪青身上。偏偏曲溪青还故意对村民展露笑容,把路上的男人魂都勾了,路过的女人赏了自家男人一巴掌,曲溪青笑得更欢了。
蛇性/爱撩,性子不安分。等他从撩拨的快意中清醒,往前一看,哪里还见睦野的影子。
把农夫跟丢了,曲溪青扭着身子闪入树丛化回蛇。它循着农夫的气息一间一间屋舍找过去,人跟丢了,房子可跑不了。
夜色苍茫的时候,睦野提着满框的药草回去。转了个拐角,就看到院子门外蹲着一抹淡青的身影。
曲溪青挑着草杆数蚂蚁,听到声响,他小心翼翼放开手心里的蚂蚁,眼睛在看到睦野的一瞬间尤为晶亮。
“木头,你可算回来了。”
睦野走到曲溪青面前,被蛇如此纠缠,不免感到无奈。
当朝男风虽然没有前朝盛行,然也有些大户人家娶了妻妾后,还纳了夫郎的。
只是如今夫郎的口风并不好,地位低下,少不得招来其他人家暗地里的闲言碎语。不少人都认为夫郎跟外头的狐媚子没什么不同,还是只能依附男人走后/庭的货,因而夫郎比女子更足不出户,进门后只能待在自己屋内,吃饭也是不能上桌的,还得避着家里的人,若是给外头的人看到,不光是外头的人,连同遭到家里人鄙夷的目光和唾骂。
李三娘这大半生都吃尽苦头,她看尽人间冷暖,虽是众人眼中疯癫的无知妇孺,胸襟却比大部分常人宽容。
在李三娘心中,任她孩儿的妻是女子还是夫郎,只要有个人在家帮忙照应,她也便心满意足了。
她盯着睦野,怀疑道:“真不是你的夫郎?娘不跟外头的人那般见识,就是你娶了夫郎,娘也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睦野再三保证,道:“真的不是。”
曲溪青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他看睦野和他娘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加上心中又好奇得紧,不由多走几步靠近他们,小声说道:“木睦野,我擦好了。’
李三娘先走出来,曲溪青被她面含可惜的神色弄得无措。
“大娘,您有话对我说么?”
李三娘稀罕极了曲溪青,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禁不住主动握上他的手,触到他冰凉的肌肤时,叫道:“怎地这般凉哩。”
李三娘回头对准备去处理鱼的睦野道:“阿野,你先前在这不是留了一套衣裳么,拿来给小青穿吧,免得冻出毛病。”
曲溪青肌肤细腻滑嫩,李三娘摸在手里舍不得撒手。
睦野看他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亲近其他人,欣慰的同时,也有几分复杂的心思。
睦野打开木柜将留在这边的一套衣裳拿出来,他走到曲溪青面前,沉声道:“换这身吧。”
曲溪青没接,他指着睦野的粗布衣裳,“你的也湿了。”
睦野摇头,“我身子健壮。”把衣裳塞进曲溪青手上后,便去灶台边清理木盆中的鱼。
李三娘将曲溪青带到屋内的一处布帘后,“过来这里换,阿野你不用担心他,他身子好得很,一年半载也没见病过。”
曲溪青只得将才换上不久的衣裳脱下重新穿另一身,李三娘把他换下来的衣裳捡起来拿去洗,外头还在下雨,曲溪青忙把李三娘给拉住。
“大娘,外头还在下雨,别出去了吧!”
睦野也抬头劝他娘,李三娘笑得合不拢嘴,看看睦野又看看曲溪青,最后拉着曲溪青坐到床上说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