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久安没有接话。
一南一北两张卧榻,在黑夜里似有遥不可及的距离。青衣翻了个身,见高久安没有接话便不再多言,高师兄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睡意朦胧间,却听他说,“人各有命,说与不说其实无甚差别,你不是郎中,闲事莫管。”
师兄对曾隶的成见好像挺深,欲询问缘由却架不住睡意深沉,算了,再找机会吧。
几日后,青衣从洪婶家捧了烙饼子回来,虞姑娘穿过矮墙篱自他家出来,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脸上似有泪痕,他扭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以后,她不会来了吧?!
“青衣,云寂山来人了,村长把你高师兄叫去了,你过去看看吗?”
青衣心里一动,会是严籍师兄吗?!有些激动,他答应过会来找他,快走几步到了曾隶跟前,将烙饼子往他手里一塞,“我看看去。”
李村长家的院子里,他和一个陌生男子一南一北相向而立正在说话,高久安站在一侧面无表情的听着,青衣穿过院门走了进去,心里一阵失望,那背影,不是严籍。照理,他该下山来找他了。
高久安默默看了赵青衣一眼。本不想让他知道,终究还是瞒不住。
“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是造孽啊造孽。”李村长不住地摇头叹气,“今日天色已晚,山野小路不好走,你们就在村头李狗子家住着,明日再走吧。”
“多谢老李哥。”
“三丫,你把客人领到李狗子家去,让他腾间空房给人住一晚,就说,我在米粮簿上给他记一笔。”李村长冲着屋里头喊道。
“知道了,爹。”一会儿,穿着花布褂子的三丫走了出来,眼神在赵青衣身上转来转去,“爹,你怎么让人在院子里头站着呀,快让人家进屋。”扭头看着男子道,“跟我来吧。”
李村长看青衣的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进屋坐吧……高师兄也进屋坐。”
青衣看了高久安一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
李村长进了堂屋也不坐,兀自取了旱烟划了火点上,吧嗒吧嗒抽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堂屋的门坎上,脸色凝重,眉头紧皱,看着外头不说话。
“村长,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个人……住在云寂山附近吗?”
“嗯,他原是住在山脚的杏花村,只是……往后不能住了,他准备去北边的柯马县城投亲。”
“怎么不能住了,挺大的一个村子我以前去过,老村长人也和气。”
李村长又吧嗒吧嗒狠抽了几口烟,扭头看着青衣,“实话同你说了吧,数月前鸿仁寺发了一场大火,烧的只剩一堆焦炭,云寂山周围都被官府封了,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杏花村已经没人住了。”
如遭当头棒喝,青衣呆住了,只剩下一堆焦炭?!过了许久才木然道:“那……那寺里的僧众呢?”
“唉……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真真作孽啊……”
青衣的舌头都在打颤,结结巴巴地追问道:“村……村长,你……你在说什么?”
李村长抹了把脸,“你的师兄弟,还有元仁大师……据说……都被烧死了。”
眼泪夺眶而出,青衣“腾的”站了起来,“不……这……这不可能,高师兄……我们回云寂山去。”
高久安冷冷道,“没听村长说吗?那里已被官府封了。”
青衣瞪着他,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用尽,“你什么意思?”可惜梨花带雨的一张脸,终是不够有气势,即便是这样恶狠狠的瞪视,还是自带了几分我见尤怜。
“你想去送死?”高久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愈是压抑愈是悲戚,青衣喘着气,泪也掉的凶了。李村长看着不忍,这孩子的命怎么就如此不顺呢,“大师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跑去送死,青衣啊,听我的话,不要去了。”
青衣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高久安,因为他觉得,事情一定不是外界看到的这般简单。而眼前的高师兄作为师傅的亲信,且是不为人知的亲信,一定知道很多内情。可他却淡定的沉默着,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容忍的冷漠。
“想死你就去,我对送死没兴趣。”高久安说完也不看青衣,转身走了。有些事,只有靠他自己想明白,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再多的规劝也抵不过梗住的一根筋。
这一夜,青衣没有回去。高久安没有找他。
第二日,青衣仍是没有回去。高久安依旧没有找他。
第三日,青衣还是没有回去。高久安还是没有找他。
第四日酉时,青衣才晃晃悠悠的回来,完全没个人样,蓬头垢面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身上沾了不少泥渍草屑,左手腕处破了一道口子,不大,但仍在渗血,看样子挺深。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堂屋门口的高久安,眼神已没有了那日的怨愤。
“扒坟盗墓去了吗?得了什么宝贝弄成这副鬼样子。”本是一个冷笑话,经高久安嘴里说出来,因着他特有的嗓音和长相,听起来就觉得有些好笑。
一旁的曾隶大赖赖的笑起来,也不管高久安抛过来的眼神,“青衣,你的手得上药,万一叫坟里头的尸气侵体就麻烦了。”说罢,别有用意地看了高久安一眼,自己跟个鬼似的还敢笑话别人。
青衣眼前一黑,一下子瘫倒下去。
曾隶收起笑,看着地上的青衣道:“高师兄……你看……是由他躺着还是抬我屋里去,我好给他上药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