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实在无聊的时候,也会恩赐一般跟着花满渚去师父的小院子里看他们念书或者下棋,但往往是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半夜,身上盖着师父的外衣,而那两人还在神采奕奕地交流一些任平生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
花满渚十岁那年,有一次跟任平生溜下山去玩儿,在市集里走散了,着急忙慌地找他小师哥的时候撞了一个路过的少年人。那少年是霁州城李家镖局的少东家李忘贫,平素就十分跋扈,当下就跟花满渚打了起来。花满渚的花拳绣腿遇到个练家子,又稀里糊涂地觉得理亏不敢使劲儿,很快就落于下风。
等任平生赶过来的时候,花满渚一只袖子已经被扯破了,手上、腿上都挨了拳头。
任平生简直是怒火攻心,逮着那人往狠里一顿狂揍,直到他哭爹喊娘地求饶,花满渚又眼泪鼻涕地求了半天情才作罢。
两人灰溜溜地摸回霁山,任平生去偷了药膏回来给他疗伤。脱了衣服任平生才发现,花满渚背上也挨了一拳,跟块儿白玉似的脊背上突兀地淤青了好大一块。任平生气得直哆嗦,把药瓶子一摔就冲出了门,后半夜才回来。
第二天,李忘贫鼻青脸肿地上山来了,一只胳膊挂在胸前,一只手拎了一大堆伤药补品和零嘴,非要给花满渚小师弟赔礼道歉,吓了师父师娘一大跳。等把李忘贫送走,师娘转脸就揍了任平生一顿。任平生都想不通居然还能遇到比花满渚更蠢的人,本来师父师娘都不知道他们溜下了山,更不知道小师弟受了伤,这一下全特么漏了陷。
挨完一顿胖揍,任平生咽不下这口气,趁夜里又偷偷去教训了李忘贫一顿,以至于后来任平生和花满渚总是时不时就收到李忘贫送上山来的礼物,李忘贫还点头哈腰地在师父师娘面前说什么“不打不相识十分敬佩这两位小英雄日后应该多多来往”,任平生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花满渚的脸也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等花满渚伤好之后,任平生就开始琢磨怎么提高他的战斗力。想来想去都没个主意,只能一边生气一边恨花满渚为什么不能把念书的脑子分一半在练武上。
后来他看见厨房王大叔家的一大一小两只狗打架,小狗极聪明,打不过的时候一扭身子就钻进了柴堆锋里,大狗钻不过去,在外面急得嗷嗷狂吠。
任平生灵光一闪,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师娘,主动要求学习当初谁也看不上的几套灵巧步法,那个专心致志的劲儿让师娘都怀疑他发烧转性子了。
学到手之后任平生马上对花满渚进行了魔鬼式训练,连师父要找花满渚下棋都不放人。那几个月师父看任平生的眼神简直比师娘还愤怒,比大师兄还幽怨。
不过,花满渚好歹是长进了一些,任平生反复叮嘱他,要是走散了遇到坏人打不过就用这几套步法跑,跑到任平生在的地方去。
花满渚一边任劳任怨地随任平生操练,一边感动地流着眼泪,逢人就说“小师哥是怕我以后遇到危险才这么严厉的小师哥对我可好了”。
“小师哥怎样怎样小师哥对我很好”这种话听得多了,满门师兄师姐几乎也都免疫了,只是总忍不住用悲悯的眼神看花满渚一眼。
猪啊!
十六岁的时候,任平生已经从混世小魔王变成了真正的霁山魔王,个子在不断拔高,武艺与野蛮齐飞,师父都已经放弃教导他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江湖好男儿的梦想了,只有师娘依然坚持着隔三差五地揍他一揍,灭灭火气。
春秋四季排着队来了又走,霁山上的风景没有变,魔王身后的那个影子也没有变。花满渚依然忠实地当着任平生的小尾巴,偶尔还会使着被任平生逼着练出来的好轻功帮任平生偷两只鸡腿。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霁山上除了任平生之外,没人能受得了他那两只晶莹剔透的大黑眼珠子可怜又无辜地望着你。
不过最近霁山气压比较低。师娘这一阵子格外暴躁,练功的时候出一点儿错能被揪着训一整天,连师父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都好几天没来练武场把花满渚借去下棋了。任平生被炸了好几次之后,气得在床上一边享受花满渚的按摩一边骂师娘母老虎。
谁知道话音刚落,师娘就推门而入,花满渚连场都来不及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平生刚消肿的屁股上又挨了师娘两巴掌。
揍完了不省心的,师娘立马换上和蔼可亲的亲娘脸,拉着花满渚坐到一边,完全忽略掉任平生的鬼哭狼嚎。
“小渚啊,这阵子练功累了吧?你下山玩两天休息一下怎么样?”
“不是吧!”任平生不可置信地看着师娘,“他练功还累?!累的是我好不好!为什么我没有这种待遇!”
花满渚也十分诧异地看着师娘。
“有你什么事儿!屁股还想再肿几天么!”师娘又是一巴掌拍下去,任平生气得直咬牙。
“小渚,”转过头,师娘的语气再次温柔得不成样子,“师娘知道,练功对你来说不是个好法子。可是咱们霁山呢,是江湖地方,没办法让你像普通人家孩子那样念书入仕什么的。”说到这里,师娘有点儿为难地摸了摸花满渚的头。
花满渚赶紧摆手:“师娘这是哪里的话,多亏了师父师娘收留,我才能平安长大,不然早就命丧仇家之手了。我在霁山过得很开心,真的!”
“是,你是个好孩子。”
这会儿,任平生也停止了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