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边吃边走,边走边看,一不留神,胳膊狠狠挨了一下子,一捆毛毡砸下来,撞得他一个趔趄。勉强刚要站稳,那毛毡子却散做一堆,愣是把他绊倒在地。疼倒是不疼,就是太狼狈。
“谁这么不长眼……”宋微抬头便要骂几句,不料竟是两张惊慌的女人脸。
“对、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这位小哥,伤到没有?”
到嘴边的粗话咽下去,宋微动动肩膀扭扭腰,从地上爬起来:“没事。你们这也太不小心了,虽然是块软毡子,分量可不轻。”
两个女人手忙脚乱收拾,年长的那个再次道歉:“没事就好,太对不住了。”
宋微看两人卷得费劲,伸手帮忙:“买这么沉的东西,怎么也没个男人跟着?”
咸锡朝风气开放,单身女子在外行走也常见,至于三五成群来西市蕃坊游逛的,更多。
对方好似这才看清他模样,那年纪小些的女孩脸上一红:“本没打算买这个,嫂嫂跟我实在喜欢这花色,店家偏只剩了这一块,下次多半就没有了……”
宋微帮两人将毡子重新打捆绑好,往肩上一扛:“你们要去哪,我送一段。”
年长的女人道:“这可怎么好意思!”
小姑娘已经轻声开口:“嫂嫂跟我打算去马市边上雇个脚夫。”
宋微抬腿:“正好我也去马市,走吧。”
一块毛毡体积不算太大,然而沉甸甸地足有几十斤。走不多远,肩膀就有些打颤。只是两名女子陪在身边轻言笑语,这英雄是无论如何也要充到底的。
小姑娘起先略有些羞涩,后面便显出活泼健谈本性来。一路讲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铜钱,回去做何用途,此行有何遗憾。宋微听着听着,心头忽然一动,灵光闪过,想起个行当来。
转头道:“其实再往蕃坊里头走走,价钱还能低不少。西市主街铺面,难免贵几分。”
年长的女子微笑点头:“话虽如此,时辰有限,却是来不及了。何况蕃坊不比西市,店铺门类清楚。即便知道有更划算的,也没个寻处。”
小姑娘接口:“今日只走了西市,腿都要断了,蕃坊听说还要更大,逛到哪时候去啊。”
宋微笑道:“多来几次,便逛熟了。”
小姑娘叹气:“平日哪有工夫,我半个月能跟嫂嫂出一趟门,许多邻里姐妹,两三个月才得机会出来一次呢。”
“不是有货郎上门么?”
“货郎上门,不外乎油盐柴炭、酥酪豆腐、胭脂水粉这些寻常物事,新奇些的可没有。这西市蕃坊里的货物,可从来没见过。”
“那要是货郎也卖这些,有人要么?”
“怎么没人要呢?比方买个头巾熏香,跑一趟西市,多麻烦哪。托人捎带,总难合心意,货郎上门,好歹有的挑拣不是?”
宋微一边跟姑嫂二人闲聊,一边在心中暗暗盘算,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有意多问了问日常支出,闺中喜好。他模样俊俏可爱,气质单纯温和,言辞便给伶俐,说笑间最是招异性亲近。那年长的嫂嫂听出他意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还补充道:“我们长平坊都是小户人家,小哥若是去长宁坊,那里大户人家多,女眷孩童出门不便,走熟了的话,生意应当好做。”
说话间来到马市,脚夫却并不好找。各家大商行都有自己的伙计,临时雇人也多在午前上货时节。至于来买东西的顾客,或带着奴婢,或备有牲口,拿不动的也就不买了。因此过午之后,只有零星几个接活的人。长平坊路途不近,姑嫂俩东西又少,没人愿意送。最后宋微找到李旷,租了两头驴,姑嫂二人共乘一头,货物加他乘一头。
没错,马市虽然叫马市,毛驴骡子一应俱全。租马二十文一个时辰,租驴十文一天,长途另算。
宋微固是好人做到底,同时也存了实地考察的心思。若非有他,那姑嫂俩是不可能租驴的,因为没法担保,故而千恩万谢,到了家门还非请他进去喝茶水吃点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