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碎裂的衣角在海水中飘散而下,落进气泡中,我伸手捏住,凑近鼻尖,上头是冬寒身上的少年香气柔软。
心中转瞬变作一片荒芜。
在水牢中,容泽说过,龙蛟血是通透如水的颜色。
那么,现下是冬寒的身子扯碎开来,血液融进周围水泽里了么?
最后阿玉挣脱容泽,朝我这处奔来,气泡陡然飞转起来,离阿玉与八极宫瞬间远了千里之遥。
我终于死命挣扎起来,想撞出气泡却不能。
冬寒,阿让……
从前有一个少年,带我出海偷看余晖,一同被捉,他抬足越过夜央殿前的门槛,拉起我说“小心。”
少年低头转首间流泻而出的温柔,如同枝头簌簌落下的粉纸扇重瓣芬芳。
却终究被碾做花泥。
第030章 说书先生
“且说这打仗,两将对比,就譬如这红牙著板击玉不比粗槌重鼓,前者文弱秀致,好比粉刷脸白书生面,后者虎虎生威,好比粗眉美髯凶悍强人。”
我喝口手中茶水,继续朝着面前齐刷刷一堆花白胡子拉茬老头儿龇着牙卖弄着满肚子掺水臭墨。
“所以这兰陵王生得红口白牙,眼珠亮闪如同天边星子满月,当时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将军独一位。所以城防边将就也没拿这年轻气盛的兰陵王当回事,毕竟沙场无情,那美人薄衫可是吹皱不语。”
瞧了瞧外头天色,我搓了搓手,再舌绽莲花,“哪想那美人兰陵王当即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弓,拉成满月,直直对着城头上虎目圆瞪的守城将军……”
我眼见着前头这一排老头儿个个伸长了耳朵,极其焦急望着我手中姿势,当即便决意收摊,手中牙板清脆一响,我撂挑子道,“咳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头们唉声叹气捋胡子中,我咧开牙花子笑得讨喜,“众位客官,无论长住此地亦或打尖儿路过,咱们都明日再见。今日外间又小雪,逢年过节,众位听小生一句,也早些回家抱抱孙子。”
说罢我便收了手中牙板白布方巾,一齐扔进背篓中,又将今日所得银子交了二成递与租我这地界栈老板,“白先生,走好。”老板自是欢天喜地,我也乐得不用流离失所而轻松。
走在大街上,年三十四处喜气腾腾,华灯初上,各有归处。
三千世界红尘浊浊,乐趣无穷,不比西海里深沉乏味,连个月亮星子也见不着。
初来凡间二十余载,此处名昌州,州富民强,今朝皇帝治世分外清平安乐。
好歹我一路摸爬滚打,骗吃骗喝,也总算混成现今这番下九流模样,白日在客栈中说书,夜里于青楼靠同嫖客打打双陆,小赚些银两以换生计。
这辈子除却易容一道是我自己摸索学来,说书本领是原先在黄泉忘川边听白无常那话痨大倒苦水得来,打双陆却是之后于八极宫里闲时阿玉教我所得。
低头弯腰,笑脸迎人,只为混个饱暖。过得可谓自得其乐如鱼得水又毫无方向。
起初十年,靠白无常曾说过的话平白得了许多知识,却仍旧不懂这世道艰难,倒是吃了许多苦,最后还是死乞白赖学了一手圆滑心思,才混得一手饱食。
而后又靠着凡人眼中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距了处山清水秀福地,取名“忘川”作为曾经留念,在江湖处了几年,江湖人赠“白玉郎君”一绰号,更有爹娘送了童子去我那忘川谷拜师求艺。
烂木姥姥不开花,以为兢兢业业几年便能将我那几十年百来年不断试验的辛苦学个透彻么?
忘川谷规,免谋财害命,免恋奸偷情,只做无脸无皮事,当假面假情人。
一入江湖是非多,好歹还是逃了出来,连忘川谷都丢却,寻了现下这一处,每日做个不入流的江湖骗子哄逗些痴男怨女。
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面,伴着瘦高身材,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面貌,中人之姿。
我搓搓手,肚腹空空,肠鸣不止,看着眼前烟笼雾罩,红樱绿柳的花满楼,不成想今日年三十,花间浪客仍旧一个不少。
见过一张张脸或真善或丑恶,我也难免怀念起当初西海里坐井观天的日子。
胸前有硬物,被厚厚衣襟包裹得温润如玉,是蕴着当初长生城中顶一头海藻的小妖几百年灵力的海螺。
我不敢听,一听便会想起阿玉,会想起他身上背着一条命。或许他身上早就背了亡魂千万累积,却独独有那么一条因我而死。
柔软芬芳的少年。
文劫舞难,冬寒,阿玉。
“哎哟呵,这不是白先生么?”花满楼里跃出一条肥腻身影,身上朱紫衫子并黄金珠宝晃得我眼酸疼,可不是花满楼里老鸨儿钱妈妈么。
勉强点了个头,我眯眼笑开,“钱妈妈,今日香寒在么?”
“在在在,寒牵阁中那位娇客可是每日都等着白先生呢,就盼白先生每日前来聚个头。须知二世子曾说先生智计卓然,游龙戏凤自是更不用说。我这花满楼有先生来呀,可是面上镀金。”
二世子便是管辖昌州的平昌王第二个宝贝儿子,大儿子早间命衰,跌进河中淹死了,他便成了平昌王含在嘴里要化的那个宝贝,也是昌州一方州霸。
花满楼里同我打双陆输钱输得最多也属那一位败家子,偏生他还总涎着脸往我手中送银两,我称他衣冠小qín_shòu,他唤我断袖登徒子。
如此二缺,何乐而不为。
我启步前行,钱妈妈便赶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