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金水人身上往往带蛊,有一种蛊,便是让人追踪用的。”他朝中间的隔板看了一眼,隔板后面是马车的后半截,黑衣人被塞在里头,他手脚都上了夹板,一时半刻折腾不出什么事儿来,脖子还像狗圈似的拴住了,系在车上。
“他还有很多事没说。”这个黑衣人显然是个不太专业的杀手,“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来追杀我们,我觉得他被什么控制了……可能就是用蛊控制的。也是一条人命,能不杀他就不杀他吧。如果他引来敌人,就把他扔掉。”顿了顿,韩衡口不对心地说,“还可以当人质。”
讲人性和思维模式,人和人差别很大,但如果讲利益,放眼四海皆准。
果然,赵净云不说什么了。徐尧让他吃药,大家才反应过来他叫赵净云是让他起来吃药,等赵净云吃完药,徐尧又问了他几句伤势。
解毒以后,赵净云伤口没那么疼了,精神好了很多。
刚才韩衡迷迷糊糊已经濒临熟睡的边缘,突然醒来,立刻有些睡不着。
“不睡了?”柳七靠在韩衡耳畔小声问。
这个语气从梦境中穿透而来,恰好方才韩衡做了一个相当遥远的梦,不同于预知未来的那些梦境,是过去发生的事,在听鸿楼里,院子里一个大水缸,丁穆让人买了两尾锦鲤放在里面,他穿了一件单衣趴在栏杆上看,被人抱到了房里去。那人压在他的身上,他脸上蒙着一块布,透过一丝微渺的光,见到那人模糊的轮廓,在梦里却死活想不起是谁。
那人靠在他的耳畔小声问他:“不多睡会?不累?”
“不舒服?”柳七的话让韩衡回过神,视线重新凝聚到面前的人身上。
韩衡连忙不太好意思地摇头,咳嗽一声问柳七要水喝。
柳七奇怪地看他,韩衡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喝水,喉结一下一下微弱地动,车窗上那块布不时被风撩动,光斑在韩衡的脸上游动。他的手指白皙秀气,是文人的手,面容仍带着一些少年人纯净清澈的气质。接着柳七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从耳朵到脖子俱通红一片。
韩衡奇怪地看他一眼,把递给柳七柳七却没接让他手在半空顿了好一会的那杯放回一个柳藤小筐中。
出城之后,地形陡然变化,接近傍晚时,车上昏昏欲睡的三人都醒了过来,君晔灏还在睡。
出发前韩衡用布带把儿子挂在身前,现在下车,一个大腹便便的影子投在地上。
正是傍晚时分,天地之间一片血红,交织成瑰丽的图画。放眼望去,四野荒凉,植物贴地生长,风吹在脸上很冷,简直不似是春天。
“今晚就在这儿扎两个帐篷,凑合住了。”米幼从另一匹马上卸下干柴,他驾车时,连带这匹马一起赶着走,马背上驮了不少东西,是在金池的黑市上买的。
今天一早韩衡下楼看见,扒开看了一眼,不乏色泽鲜润的珊瑚和柳七向他描述过的那种墨石,米幼说反正来了,许多商人会万里迢迢到金池来交易,就为了带回都城去换成银钱。
顺手的买卖,何乐不为?
米幼从一只脏兮兮的牛皮口袋里取出两块牛棒骨熬汤,烟气随风乱窜,宛如上古图腾神秘莫测。
柳七在搭帐篷,两腿分开地蹲在地上钉东西。
韩衡两手抱着儿子屁股,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钉,站在他旁边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这儿你来过吗?”
残阳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通红,一脸着急神色,地平线上射过来的日光格外刺眼,让人无法直视。
“没有。”柳七满脸是面具干黄中带着锈铜的奇怪色彩,抬头朝韩衡说:“给我一根钉。”
韩衡递出去时,柳七以唇来含,无意中碰到韩衡的手指,韩衡只觉手指一下温热,缩回手来,手上一点湿痕。
柳七埋着头,从韩衡的视角只能看见他认真的侧脸,他的鬓角被汗水浸湿,戴了面具的脸却一丝流汗的迹象也看不出。
“热了就不要戴面具了,流汗会不舒服。”
柳七看了韩衡一眼,嘴角笑了,伸手把韩衡手里的钉都拿了过去,“没有不舒服。我说少爷,你不用变着法让我把面具摘下来,到了那个时候,自然给你看。”
韩衡眼睛一亮,“真的?”
柳七勾起唇角不说话了,站起来,抖开帐篷。
这天晚上冷得不得了,要不是靠晚上那碗汤撑着,真要冷死了。赵净云和黑衣人各自睡在马车上,帐篷里打了四个地铺,但地气特别冷。
韩衡像个毛虫似的在被子里一直拱,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浑身一搐,睡意浓重的双眼对上另外一双眼睛。
顿时韩衡瞪大了眼,本来是一人一个床铺,柳七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被子里,抱着他和他儿子。
都醒着的两人视线一触,韩衡察觉到柳七浑身一僵,耳边又听见柳七说话:“睡。”
“回去。”韩衡道。
“太冷了,你手脚这么冷,再生病所有人都要停下来陪你,耽误行程。”
韩衡手被柳七抓着揣在怀里,他脑子一片混沌,只是想:这大概是兄弟之间无微不至的友谊。而且柳七半点没说错,要是生病确实会拖所有人的行程。
柳七又强硬道:“睡觉。”他浑身都热得像是火炭,很快韩衡就睡熟了,柳七两脚悄悄伸过去夹住韩衡冰冷的脚。
黑暗里柳七注视着韩衡的脸,许久才睡。
由于前一天睡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