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温子河等了他一下。
陆夜白回过头,看眼前这人眉目清俊,身姿挺拔,腰间还别了一把长刀,给人一种不外显的强大感。在陆夜白的记忆中,温子河向来都是遇事不乱,云淡风轻的这副模样,好像世间没有事情能让他犯难。
陆夜白有些不平衡。什么时候温子河能露出柔弱的样子让他关怀一下,而不是成天把自己拎来拎去都不费力气,是妖怪就能这么犯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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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尧说的“我在这里”,还真的只是“在这里”而已。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离关凝几步开外的地方,也不发出声音,似乎是想将自己伪装成一棵安静的树。
关凝独自一人坐在花田里,这桔梗花田经历了了方才那一场,就像让狂风摧残了一番,一大片的花枝已然东倒西歪,地上满是残破的蓝紫色花瓣,沾着绿色的叶汁。
她将手指轻轻触到地面,闭上眼睛,在细碎的花瓣上游走,似乎在摸索师父的所在。
“我师父在很小的时候,便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人。”关凝兀自开口,毕尧神色一动,却仍是原地站着,“听说妖族结盟之前,日子也不太平,各家打架是家常便饭。我师父幼年时,家中与另一家有些小过节,有天她揍了那家年龄相仿的几个子女,这事传到她父亲的耳朵里,老人家气得把师父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师父的父母一直怀着安逸的梦想,想让女儿像个人间女子,终日缝衣绣花,找个好妖怪嫁了便是。不想我师父太过出格,被关了禁闭也不长记性,渐渐地,家中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后来师父做了家主,入了乌衣,得到了剑,便给剑取名叫缝衣,还对她父亲说,我现在的确是整日缝衣不离手,还能用它雕出个花儿来,把她爹又气了个吹胡子瞪眼。”
关凝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师父好像有些不靠谱。”
“我被送进乌衣那天,看着坐在高椅上的师父,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后来尽管在乌衣里吃了很多苦头,我也咬牙坚持下来了。”关凝轻声说,“因为想成为师父那样温柔又强大的人。”
“我好像说乱了,毕竟过去太久,有些记不清了。”
她哪里是记不清呢?
与师父相处的只言片语她都能记在心里,无非是想要说的话太多,才混乱了。
毕尧一直默默地听着,这面瘫心中即使有千百句话,说出来的可能一两句都不到,尤其在这种关头,他更是不知如何表达,半晌,只能干巴巴安慰道:“说的不乱。”
好在关凝早已习惯毕尧和自己说话永远不在一个频道,自顾自地说:“很奇怪,我在这里,觉得特别有力量,似乎师父还能像当年那样来拍拍我的肩膀,骗我酒很好喝,还有,好像空气里有师父的味道。好像在告诉我,师父会无处不在地陪我。”
关凝想,山风为岚。数百年过去,师父大概真的在此化成了一阵山风,不可见亦不可触及,却无处不在,包裹着她前行,随时准备在身后推上一把,叫她不要迷茫,只管向前。
她一直攥紧的手指忽然松开,里头躺了一片小小的蓝紫色花瓣,泛着余温。
“你有我。”毕尧一字一句,目光执着。
这话说得简略,关凝却明白了话意,她想毕尧大概是在强调往后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便对方才的事情做了个解释:“他给我送了一封信,说会告诉我师父的所在,但必须一人前来。我在房间里给你们留了一张纸条,想着就算我今日遭遇不测,你们也能顺着蛛丝马迹摸过来。还好我命大,现在还全须全尾的。我当时说了什么来着,‘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不是?”
原来她早就与支山有所接触,昨晚才会假意入睡,竟然是想自己先去试个深浅。
毕尧脑袋空空,别无想法,只剩二字,后怕。
“你有我。”沉默半晌,他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前一个“你有我”关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漏说了个“们”,这会儿又听到一遍,她略带疑惑地抬头,正对上毕尧认真的目光,那人神情恳切,脸色微红,好像在对谁许下一个庄重的诺言,虽然声音轻微,却让人感觉到背后的情意沉甸甸。关凝那博览小言电视剧的大脑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点猜疑。
“请你考虑一下。”毕尧又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面对关凝略带惊讶的目光,别过了头。
温子河在段予铭院中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回来,料想他在外有事,便嘱托侍女转达一声,带着毕尧关凝二人离开了。
不论那个叫做岐的妖怪所言是真是假,他们也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去一趟段鸦的老巢,毕竟那是妖族长子的住宅,温子河一干人等可以不顾后果,却万万不能将段予铭拖下水。
至于陆夜白,将他带上反而更危险,只得暂且留在段予铭那里。温子河一早无视了他死乞白赖要跟上来的要求,强行用一个结界,将他罩在了客房里。
大概是陆夜白那副两眼泪汪汪的样子太过可怜,温子河一路都在回想临别时那人的表情,甚至冒出了“要不带上他吧”这种不理智的念头。
“这个房子……”关凝望着面前青苔爬满墙角的围墙,觉得有些一言难尽,“毕尧,这是你家吗?”
“算不上。”毕尧说,“不过我们可以暂且住在这里。”
他不愿细说,关凝也不追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