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迷茫,这条路究竟是否正确,我找不到答案……我心中的信念在动摇,我知道这是堕入黑暗的前兆,但我阻止不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无法承受这罪恶感,我的器量终究不过如此……”
荣虎悄悄从窗格向内望去,只见王真跪在礼台前,双手捧在胸前,垂着头自言自语。他并不清楚这是光明会中的自诫仪式,只是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儿不太正常。
“我失败了,不仅没救出师父,还将荣虎也卷进这场漩涡,我……毁了他的人生。”
荣虎背靠在窗格旁的墙壁上,愕然瞪大了眼。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连导师也一样,我太愚蠢,太无知,是我害死了师父,是我……害死了他。”
王真的声音沉寂下去,荣虎勉强镇定了心神,探头从窗格往里看,却只能看见对方低垂的头颅和塌陷下去的肩膀。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王真,他记忆中的王真,眼中有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在绝境中也依旧坚定而耀眼,是永远也不会停下脚步,不会放弃的强者。
而不是这个,看上去既软弱又可怜的家伙。
那一晚,王真在礼堂里跪了一夜,荣虎在窗格外,也站了一夜。
………………
刺客之间的战斗并没消耗太长时间,取得了胜利的荣虎回到自己的房间,做最后的准备。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脱掉身上的帝国军服,将缠绕在身上的绷带一圈圈取下。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道颜色较深的细痕,纵横交错,遍布全身。
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荣虎突然转过头,看向出现在浴室门口的王真。
他笑了笑,道:“我赢了,你是不是很惊讶?”
王真皱眉道:“我不知道封河用了什么手段,但这种强行拔升修为的手段肯定会留下后遗症。这次的事情过后,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好。”荣虎笑着丢掉手上的绷带,走到王真面前,一眨不眨看着对方,“不过你,这么相信我能活着回来?”
“你一定能活着回来。”王真道,毫不退缩的与荣虎笔直对视,“我相信你。”
这个人,真叫人无话可说,荣虎想笑,但他的手臂却伸了出去,将王真牢牢摁在门框上,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说他卑鄙也好,懦弱也罢,他就是算准了王真不会在他即将赌上性命的时候将他推开,察觉到对方果然没有反抗,荣虎更加放肆的加深了这个吻。
荣虎觉得,这下就算叫他去死,也没遗憾了。
当天夜里,荣虎被贤者的人送进了正在建造中的礼台下方,一个仅容蹲立的狭小空间里。这感觉他一点都不陌生,在长安的那些日子,每天有一半的时间,他都是这样在狭小的箱子中渡过。这巧合简直令他怀疑贤者是否早与封河计划好了一切,但本心里他又觉得封河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这也许真的是巧合罢了。
无论如何,这种狭小的空间,反倒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心。在长安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是无数次蹲在箱子里,思考着下一次的计划,专心致志的,努力遗忘掉身体上的疲惫和痛楚,积蓄意志,拷问内心,超越自我。
封河说过,苦痛是一个过程,从最开始的无法忍受,到渐渐习惯的过程。这世间任何苦痛都是如此,唯独死亡是例外,因为它不会给你习惯的机会。当荣虎通过考验后,作为师父,封河给荣虎上的第一堂课,就是经历这世上最高级别的苦痛。
——雕皮刻骨术。
“我出身的师承是某个已经被灭绝的邪教,从三岁就被作为一名刺客培养,那里像我这样的小孩还有很多,都是被捡来或者抢来的孤儿。每个孩子到十岁时,都要经历一道考验,就是这个雕皮刻骨术。”
第一天,荣虎被六根钢楔钉在刑台上,听封河讲述他的师承,被剥掉了全身的皮。
“你应该也知道,每个人的源脉都不同,天生就有着适合与不适合的功法。你父亲杨火星想要创出一种人人都能修炼的功法,我师承的那个邪教却有着不同想法。教中自古以来只有一种功法,功法不能变,人却可以……雕皮,刻骨,重塑源脉。”
第二天,在修复液的帮助下重新长出一身嫩皮的荣虎,又一次经历了上一天的遭遇。
“成功率相当低,百不存一,不过我认为并不完全是技术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条件太恶劣。”封河以一种相当恶劣的口吻,一本正经的对躺在刑台上的荣虎道,“我那时候可没你这么好待遇,还有修复液不要钱一样的泡,那些混蛋就给我们洒了点止血粉,连消毒也没有,大多数人都是伤口化脓活生生疼死的。”
荣虎眼中含着泡热泪,心道我还得对你充满感激不成?妈蛋我不学了成不成?
当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