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终于向他转过了脸来,脸上肌肉抽动着,露出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还不能死。”
苏漓怒极反笑:“你还知道?”
百里霂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四肢都没什么力气,面色憔悴不堪:“皇上派使臣来了?”
苏漓沉默了片刻,在榻沿上坐下,点了点头:“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旨意,我让尹翟去应付了。你之前中的巫蛊之术还没解去,这些天又是吐血又是晕厥的,还是先躺着养养吧。”
百里霂咳嗽了几声,似乎疲惫至极,他轻轻合上眼皮:“我一闭眼,就恍惚看见他还在我面前的样子……”
苏漓深吸了口气:“岳小公爷也来了,你要见他么?”
百里霂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就像睡过去了似的。
“将军!”门外又被敲得咚咚响,依旧是尹翟的声音。
苏漓喝道:“什么事!”
百里霂抬起眼皮,轻声道:“让他进来。”
尹翟进来时几乎不敢看苏漓的脸色,只是匆匆向百里霂行了军礼,他手中拿着一卷明黄缎子,欠身递了上来:“因为不敢让钦使大人等太久,所以末将越矩去接了旨,请将军恕罪。”
百里霂缓缓问道:“钦使是哪位大人?”
“是韩太傅。”
苏漓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尹将军如此热心,生怕怠慢了钦使,原来是这位大人,他在皇上面前说一句不字,咱们的脑袋可都要摇摇欲坠了。”
比起他话里的夹枪带棒,百里霂倒只是抬了抬下巴,问道:“圣旨上写了什么?”
“呃……”尹翟略有些迟疑,“回禀将军,皇上说这一战耗时半年,将军军威已然震慑伽摩,而我国国库空虚,军备供应不及,还是先行停战。待伽摩使臣到达建墨同陛下商谈后,再另下旨意。”
“哦。”百里霂听完这些,神色几乎没有变化,只应了一个字。
“皇帝下旨停战?”苏漓反问了一句。
尹翟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是。”
“尹翟,我们至今在伽摩战事里,损耗多少人马了?”苏漓向他走近,低声问道。
尹翟沉吟了片刻,回道:“伤亡人数已逾万人。”
“军备粮草,消耗了多少?”
尹翟怔怔地抬头看他:“难以计量。”
苏漓似乎还算满意这答案,轻笑了一声:“那你说,皇上在这一战上投入了这许多,却在将要攻下伽摩之际,令我们停战,究竟是为什么?”
尹翟愣愣地想了半日:“想必……是为了大局着想。”
苏漓又是冷笑:“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这伽摩已不是皇上心头的刺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百里霂,“眼下有根刺,比伽摩扎得更深,更中皇上要害!”
尹翟看看他,又看看百里霂,有些紧张地问道:“苏军师究竟指的是什么?”
“随口说说罢了,尹将军不必在意。”苏漓忽然放松了脸色,换了温和的口吻说道,“无论如何,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件好事。”
“是……好事么?”
“停战之后,我们暂守在此处休养生息。不必征伐杀戮,不必在战场上餐风露宿,不必担心功败垂成,”苏漓偏过头,微微挑眉,“难道不是好事?”
尹翟压根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假,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请示道:“那我即刻去下令,让剩余驻扎在极西原上的弟兄们先回城,再关闭城门?”
“等等。”沉默了许久的百里霂忽然开口,“尹翟,城中现有多少人马驻扎?”
“除了几万西北军,还有乌木合刚带来的数千轻骑,再有就是烽火营。”尹翟立刻应道。
百里霂从腰间取下兵符,扬手丢给了他:“把所有军队全部调派出城,包围极西城。”
尹翟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一次反问了一句:“什么?”
苏漓也站了起来,神色一凛:“百里霂,你要做什么?”
百里霂只是看着尹翟:“我给你三日时间调配各军,三日后强攻极西城。”
“攻打极西城?”苏漓尖声喝道,“百里霂,停战诏书刚到,你反而倾兵出击,你是要抗旨么!”
“尹翟,去传令。”百里霂声音冷漠地说。
“站住,不准去!”
尹翟看着突然间剑拔弩张的两人,不由得十分无措,他嗫嚅着道:“末将到门外候命。”说完,便逃也似的奔了出去,随即用力带上木门。
苏漓直盯着男人苍白的面颊和深黑的瞳孔,咬了咬牙,沉声道:“你不会不知道,抗旨出兵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而攻打极西城更是需要多方查探,从长计议,方可拟策攻取,贸然强攻不过是白白送死。”他深吸一口气,“你向来十分在意士卒安危,怎么会下如此轻率的将令。”
百里霂像是叹气似的笑了一声:“皇帝怕我立了军功,功高震主,这一战多半不会让我打下去了。”
苏漓怔了怔,轻轻点了点头。
“军功封赏我都不在乎,但我要亲手攻下那座城,踏平那座城,把那日伏击的军队揪出来,砍下他们每个人的头,把他们的将军塞提吊在极西城外,永不能入土!”每个字都带着切齿之痛从男人的嘴里吐出来,那股怨毒几乎把苏漓吓呆了。
“百里霂,你疯了!”苏漓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