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思虑良久,最终轻轻点头道:“你对伽摩地形不熟悉,凡事要多加小心。”
“遵命。”曲舜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点兵。”
“等等……”
曲舜回过身,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百里霂却只是看着青年光洁的额头,微有些出神,他记得这几日偶然在昏睡中模糊感到曲舜的额头贴着自己脸颊的触觉,一如当年那般温热熟悉。可如今,在两人都清醒了之后,却不得不远远站着,连出征前摸一摸青年的头都无法伸出手去。这已不再是当年自己的小亲兵,而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百里霂在心中默默地嘲笑着自己,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不必急着出发,先让骑兵喂好马,等尹翟他们离开半日后你再走。”
“是!”几声有力的回应在帐篷的几个角落里响起,退去的将士们接连掀起帘帐,外面的雪光亮得刺眼,随着帘幕的掀开合上一明一暗地打在百里霂脸上。百里霂在那光影交错间恍然觉得自己苍老了,他看着身边的人接连离开,最后帐篷里的声响只剩下火炉里木炭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第34章
按照中原人的历书,现在已是腊月,伽摩的冬天不比北凉寒冷刺骨,但是大雪纷纷扬扬却也有半尺来深。曲舜回头看着身后留下一长串的马蹄印,轻声道:“将军说得没错,我们若是在伽摩精兵过去之前便提前去埋伏,反而会因为马蹄印暴露行踪,还是慢行一步的好。”
他说话时,不断有白气从口中呵出,衬着他冻得微红的脸颊和那颗小小的虎牙,倒显得有些稚气了。
武戎在马上侧身问道:“曲将军,我们顺着伽摩人的蹄印跟着?”
曲舜沉思了片刻,摇头:“不必急着跟上他们,这批马蹄印足有盖碗大小,可想战马是如何高大雄壮,这支军队必是伽摩国中精锐,若是发现我们的踪迹,转头与我们相战,反而难以招架。他们的目标是尹将军那支人马,就等他们追上尹将军时,我们再趁机上前扰乱他们的后军。”
武戎连连点头:“是。”
曲舜的猜测并没有错,这支伽摩精兵由将军塞提率领,每名骑兵都配有两匹上好的骏马,此次的目的便是阻止炎国的援军与他们的主要兵力会合,所以昼夜兼程地赶上了炎兵的步伐,在伽摩边境的峡谷外短兵相接。
这一战塞提原本胜券在握,奔波了几日的炎军骑兵根本比不上伽摩骏马的体力,他满心想着或许解决了这帮没用的中原人之后,还能守在这里将他们将要赶来的援军一举歼灭。
然而,两方的厮杀并没有开始多久,后军便传来急报,一支骑兵在后方突袭,被弓弩射伤的士卒不下百余人。塞提惊怒交加,立刻分兵调头,谁知原本在峡谷中没有还手之力的炎军忽然扑上前,将这支精锐两头围困了起来。
两边的炎军隔着峡谷相互呼应,一时士气涌动,头发上覆满雪花的斥候狂奔过来跪倒曲舜马前大声道:“启禀曲将军,伽摩主将塞提脱去战甲换了马出谷去了。”
武戎哈哈大笑:“跑得倒快,他们将军都跑了,想必剩下的很快会溃不成军。”
曲舜也是十分欣喜,眼看这场激战就要大胜,便转头吩咐道:“用鼓声给尹将军传信,就说我们先行返回大营。”
隆隆的鼓声很快震彻山谷,曲舜率着不多的部众重新踏回极西原。
这日的太阳很有些暖意,几乎能让人听见脚下白雪化去的声音,曲舜抬起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冬日暖阳,不由得想起某一年的旧事。他的思绪飘出没多远,瞳孔忽然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分明看见远处几个雪丘间冒出一群黑影来。
太阳落山后的极西平原寒风刺骨,帐篷内却因为炉火很旺的关系十分暖和,用马奶和面饼填饱了肚子的少年显得格外满足,在垫子上伸展开两条长腿,微微倾斜着身子烤火。
百里霂与他隔着火炉面对面坐着,眼睛被火焰的光映得发亮,手里拿着一罐烧酒小口地饮着,闲谈似的随意问道:“阿陵,这些天累着没有?”
百里陵听他问话,忙摇了摇头:“叔叔生病那段时日都是曲将军和苏军师照料着,我不过最后守了几晚上,这两天早睡饱了。”他看着男人手里那个小小的陶罐,有些踌躇地说,“苏军师不是说叔叔身体还没恢复,暂时不要饮酒么?”
百里霂放下酒罐,撇了撇嘴角:“你倒是听他的话,别忘了,我才是你亲叔叔。”他晃了晃剩余不多的酒液,“他一时还回不来,你也喝两口?”
少年半推半就地接过,抱着酒罐饮了一口,登时被辣得直吐舌头,眼泪几乎都要滚下来了。
“这边的土烧酒劲头大得很,”百里霂看着满脸通红的侄儿,不由得露出些笑意,他往炉中丢了几根柴火后轻声道,“再过些日子就要到除夕了,你往年都是在家里过的吧?”
百里陵点了点头,嘟囔道:“其实过年也没意思,不过是跟长辈们祭祖,再摆宴看戏,偷溜出去还要挨骂……”
“想你爹娘么?”百里霂打断他的絮叨,问道。
百里陵怔了怔,略有些迟疑地说:“以前在建墨的时候,我爹总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动气,每次都把我一顿好打,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能离开的话,再也不要见他了。可是……随军出征这些日子,真的说一点不想他们也是假的。”
少年小声说完后揉了揉鼻子,显得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