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生开始还以为是被噎得有些眼泪汪汪的自己的幻视,直至那些晶莹的小颗粒摇摇晃晃地落到他脸颊才发现,原来真的下雪了。
和很久以前赶去中皇山时看见的奇异景色一般,应了那个如今踏遍了天下的傻姑娘名字的,在明朗晴天下起的雪。晴雪。
他不禁怅然。
生活在温暖地方的孩子们看见下雪更是兴奋了,追着缓缓下坠的雪花到处奔。好不容易接住,马上就消失在手心里。小小的六棱体落在头脸衣服上,被体温融化成一片冰冷。方沁朝他跑过来,趴在他的膝头问他:“是不是马上就能打雪仗堆雪人了?”
他边轻轻拍去女儿棉袄上的白色,边答:“再过些时候,要看雪能不能积起来。”
方沁的表情有些失望,继而抬头,伸出的小手指着天。“爹你看,这些雪片像不像爹做的甜糕上撒的糖霜,一碰见热的就化了?”
“沁儿说的也对。不过雪也像盐,像面粉,像白色的砂,像细碎的棉絮和蒲公英的种子。”方兰生见女儿没怎么弄明白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盯着他瞧,“一样东西在每个人眼里都有差别,意义也不尽相同,沁儿多走些路多见识些事就能明白了。”女儿眉心那点红色朱砂于苍白的背景下清晰得活灵活现,他感觉轻微地眩晕。
一枚雪花飘在了小方沁的额头上,他伸手去拂,雪化在手指间晕开原处的胭脂,混成一块模糊而僵硬的粉红。
方兰生连忙笑话自己是中什么邪术,竟会觉得像。方沁年纪尚小,看父亲时眼睛里总散发着敬仰的光;而那人眼神,对谁都似乎隔了层化不开的冰。
风又大了些,夹雪直往脸上扎。河边踢毽的毽子吹跑了,跳房子的石子丢出了格,方沁缩了缩脖子,他把围巾解下来替她戴上。站起抖掉满身的雪,向女儿好声好气地承诺等积雪时候就再带她出来,贪玩的小姑娘这才同意和他赶快回家。
方兰生和方沁奔到家门的样子可谓狼狈不堪,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将他俩捏成了两个雪人,进了院子他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声,接着被从树杈飞来的石子打中脑门。
“阿翔?!”
压弯了梅枝的海东青长啸一声作答。守在旁新来的家丁回他这只肥j-i在这等了有些时辰,怎么也敢不跑。这怪j-i像听得懂人话,还会拿东西丢人,想尽办法也请不走只好由它待着。
他让丫鬟去给方沁洗把脸再换掉打s-hi了的衣裳,阿翔听了家丁的抱怨不满地发出咕咕声。兰生笑道:“你们不必去管它,我与这鹰也算是旧识了。”又对着他院子里惨遭压迫的梅树摇头,拍拍身边檐下走廊的栏杆。“阿翔进来躲躲罢。”
闻言家丁惊愕问:“鹰?不是只芦花母j-i?”
方兰生笑意不减,看着鹰爪在红木栏杆上划了好几道口子。“怎么不是,你哪里见过这种飞j-i?它可是贡品海东青呢。”
家丁挠头,有听没懂的模样。阿翔围着方兰生飞了一圈,见他还不明白,又赏了他一暗器。
兰生捂着脑门吸气,莫名道:“怎地久不见脾气越发怪了,我刚还替你说好话来着。”
阿翔跳至他手边,刨了刨爪子。他才发现它爪上绑着个小巧竹筒,原来是送信的。
【我和苏苏很快就到琴川
晴雪】
他一时不可置信地看向停在那的阿翔,对方一双豆子般的乌溜溜眼珠也正瞧着他,像在闪闪发亮。
“??是真的吗。”他的手无法抑制的轻轻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张小小的纸条,句尾也像风中被吹得凌乱的灯笼一般不断摇晃。
阿翔用肯定意思的叫声答他。兰生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正在慢慢地浮现,由心脏挤压出的酸涩,一直跑到眼眶里。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寒气钻进肺叶像结成了冰渣,鼻腔传来尖锐的痛,似乎这样就能打压那些四处窜逃的奇妙感觉。唤住正打算离开的家丁,吩咐道:“叫人去把院子左边打里屋方向数起的第二颗梅树下埋的那坛子酒挖出来。”
顿了顿,视线远远投在了大门外渐渐平息的风雪。“??你自己到r_ou_铺买两块鲜五花r_ou_回来,要最好的。赶紧,不然可赶不上人家收摊了。”
阿翔满意地叫了一声。
之前雪大了一阵,让它们落地后得以积起来,现在满目看过去皆是一片苍茫的白。方兰生把手伸在温酒烧的热水上面暖,阿翔在一边吃的正高兴,嘴边一圈血色。
他盯了它好一会,貌似诧异道:“阿翔??你似乎比以前瘦些。被人喂惯了在极北之地找不到东西吃?”地上的鹰隼用喙狠狠地在r_ou_上戳了个洞,方兰生觉着这狠劲像是对他,顿时毛骨悚然。
“??好了不笑话你了。一身r_ou_也没消下去多少不是,没见过你的还不一样把你当肥j-i。”他忍不住笑。阿翔索x_i,ng不再睬他,一心吃r_ou_。
“连你也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总比你那木头脸主人好几分。”兰生自顾自拿起桌上准备的毛巾垫着,替自己斟了一杯。桔梗白芷等好几味药混合的清香四散开来,他的吐息被寒冷凝结成与面前袅袅上升的蒸汽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