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棋桌摆到藤榻上,双鲤掀开棋盒的小盖,里头白玉青玉的棋子温润如洗。
赵渊将白玉的那盒推到李逸面前,眼前的人和少年时的李逸重叠起来,也是这样的夏末,穿着月白的冰纱,执白子的手迟迟未能落下。
那时的李逸侧身倚在榻上,双腿交叠,难得不曾正襟危坐,不经意间晃了下右腿,衣摆上的金银线云龙纹,随之轻摇起来。李逸摆腿,是因为得了灵感,随即“啪”地落子。
对坐的赵渊原本看得心神摇荡,被落子声打断,这才收回目光,去看棋盘……
记忆里那片云龙纹太过鲜活撩人,以至于尚衣局呈上这件茜色冰纱时,赵渊想也不想挑了这件夏衣。
他没想到,李逸还记得这件衣裳。
赵渊心情很好,心情很好的结局就是,李逸被杀得大败。
“逸不是殿下对手。”李逸大大方方认了。
他甚至觉得赵渊的棋路都显得那么熟悉,也许和赵深师承同一人?可棋力比起赵深来却又j-i,ng进勇猛了许多。
李逸心里又升起了那个疑团,肃王和他下棋,对个阶下囚还这般礼遇,是为了什么?
李逸想到这儿,觉得总憋着不如问一问,忍不住就开口道:“殿下这般礼遇,不知是何缘故?”
他不指望赵渊能答他的疑问,只是觉得问问,也没什么损失。
赵渊此刻已立起身来,原本是准备走了,听得李逸开口,又转回头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李逸,“若本王能保你平安,”赵渊说着,目光扫了扫整间屋子,从博古架到画室,一切静好,一切都是他j-i,ng心置备。
最后那目光又落回眼前人身上,岁月去了李逸过往独属太孙的娇贵,余下如水的沉静,唯有那双不爱作伪的明瞳,还是一样澄净。
赵渊对着那双明瞳问:“就这么跟着本王不好吗?”
李逸有些听不明白赵渊的意思,他抬起头仰视那张和赵深一模一样的脸,下意识皱眉,“逸是罪人,跟着殿下,除了累及殿下,逸想不出对殿下有什么好处。”
赵渊闻言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子弓身压下,他单手抬起李逸的下巴,拇指的指腹点到李逸的下唇,反反复复捻过。
原本因病中失色的淡唇,被捻出了朱色,鲜艳欲滴。
赵渊这才退开一步,李逸看不清他的神色,那声音听着温柔,语气却霸道异常,“有没有用,累不累及本王,可不由你。
李逸,从踏进王府的那刻起,所有的一切,皆由本王说了算。”
李逸看着肃王坚毅的下巴,恍然错觉,如果当年的少年今时能站在他面前,只怕就是这尊霸王。
当夜,李逸又做起了噩梦。
第二日,双鲤来报,肃王进宫去了,要主持新皇登基大典,约莫有几日回不了府。
李逸心思泛活,不由生出大胆的念头,他要逃,在赵渊回府前,抓住时机和平安一起逃出城去。
第九章
入夜,屋里没有人值守,李逸不喜屋内留人,隔着纱窗,可以朦胧看见有人守在廊下。
他躺在床上,单手枕着头,慢慢琢磨起逃跑的计划。李逸盘算着只有一次机会,他不想失手。
第二日午后,恰巧是太医三日回诊的日子,等太医走了,双鲤照例去亲手煎药,这样重要的事,她不敢假他人之手。
煎药的味儿太浓,为了不熏着屋里的人,奴婢们的习惯是将药炉架到后院,逆着主屋的风向来。这也就意味着,煎药的人虽然还是在院落中,却离开主屋有相当一段距离,更难听到主屋里发出的动静。
双鲤是个可靠又细心的丫鬟,此刻正安心地在后院煎药,只因按例,李逸正在午睡,左右无事。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李逸小憩的时辰,古人起得太早,富贵之家出于养生之道,人人都要午歇片刻。从皇帝带头,到官吏富户的效仿,从街市到衙门,这个点,都是最宁静的半个时辰。
李逸正值养伤期,他的午憩时间就更久些,通常都要遵医嘱,睡满一个时辰。
双鲤不慌不忙地煎着药,要等到一锅药汁收得只剩小半,还有很久,到那时她才会去喊李逸起身。
李逸悬着心在榻上假寐,屋外的回廊下,守着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小丫鬟,夏日的午后,知了都懒得叫,太让人着困了。
知墨抬头看了看觅画,见她倚着栏杆,歪坐着就睡了过去,她不由地轻轻站起身,本想去推醒觅画,想了想,还是先往挂着竹帘的内室望了一眼。
屋内角落的冰盆里,散出氤氲寒气,里头夹着湃在水中的各色夏果香气,闻着叫人陶醉。榻上,公子横卧,显然睡得很安稳。
知墨想想无事,念及昨夜是觅画在门口值得下半夜,她望着觅画眼下那淡淡的青黑,终是没叫醒她。
知墨重又走回另一边回廊,坐下继续绣她的锦囊。
李逸这才悄悄起身,拿过挂着的外衣,只穿了中衣就闪入画室中,那儿有一扇微开的窗户。
李逸小心翼翼将窗户撑到最大,他先将外衣抛出去,然后爬窗出到院子的东边。这几日都是吹的东南风,李逸料定双鲤在后院的西北角煎药,根本瞧不着他。
迅速穿上外衣,李逸晃悠悠爬上东边沿墙的一棵梧桐,老树枝丫浓密,很快将他的整个身影隐藏起来。
今日的墨绿外衫是李逸特意选出来的,为的就是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