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心闷闷应了好,坐进太师椅里,蜷上两腿,只觉百无聊赖,捉了自己一只辫子,数着头发自言自语,“狐真大人,夏姐姐疑心重,可我不怪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总有一日会相信我是真心当她姐姐的。”
夏苏的笑音传出,“有那么委屈吗?那就进来看着我睡觉吧。”
禾心跑进里头,笑眯眯道,“总比一个人待着强。”
夏苏也并非真午睡,而是从袖中拿出一片破破烂烂的葛丝,对光,背光,翻来覆去地瞧。
“这什么呀?”禾心问。
“我爹塞进我手里的。你帮我想想,可能会有什么含意?”夏苏一开始确实以为爹神智不清,谁知爹抢画去撕,同时往她手里塞了这片丝,那瞬间她感觉他的目光份外清明。
禾心想了不一会儿就愁眉苦脸起来,“一片巾子扯下来的破丝条,能有什么啊?”
“巾子?”夏苏突然笑,“……原来如此。禾心,你可帮我的大忙了,一定记得要向赵青河邀功。”
禾心莫名所以,“欸?”又猛地想起赵青河的嘱咐,大眼转悠悠,“姐姐,我真是碰巧上你船的。”
“碰巧就碰巧,只是在别人面前,我不能跟你太亲近。”当日禾心让戚明领到船上,万分出乎夏苏意料,自然不相信禾心的巧合说,又很难认为某人昏迷不醒中还能把禾心送来。
不过,某人的推断猜测,一直神准。
禾心讪笑,“我知道的。姐姐的兄长说善不可,说恶也怪。我不是去厨房了吗?按姐姐吩咐,将大公子看过饭龛的事告诉了厨子,那厨子还挺不当回事,可没一会儿,就见几个武师跑进厨房,把每个人都揍了一顿板子。大公子到底是关心姐姐,还是讨厌姐姐呢?”
“别说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从小到大,夏苏都没明白过刘彻言的阴晴不定,从前惧怕他,如今无视他。
要说他的身世可怜,她的身世也不怎么样,却并没长成阴阳怪气。
可见,天生的性子。
“禾心,你有没有想过办法出门?”
禾心叹气,“想过,可我一近外墙,就有武师晃来。其他园子可能守卫松些,但都上了门锁。刘府是不是很有钱,养那么多家武护院?”
刘府巨富,府库好似金山,怎能不花钱养守财人。当初夏苏纯属侥幸,刘彻言不在家,各园夫人从暗斗转了明争,看管松懈,才能顺利逃出去。
“果然。”夏苏既能回来,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罢了,你今后别再乱跑,若引人起疑,可能一点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禾心应声,“不怕,还会有人来救姐姐的。”
夏苏怎会不知禾心指谁,淡笑盈盈,不言语。
今日收获很大,谜题的一半已经解开,刘彻言急切想找的东西,就在“葛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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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174片 丹青扰心
然而,夏苏现在又有新的疑惑。
爹到底真病还是装病?就算他偶有神智,为何告知了她?
她不记得爹喜欢过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是她最严厉的师父,却半点不是慈父。更何况,他还曾亲口告诉她,她只是帮他赚钱的工具,其他诸项不如聪明的姐妹们,唯有仿真的画艺,让他能够忍耐她的慢和怯。
而她爹刚才那番言,说自己是像他的女儿,夸她有天分,他要倾囊相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京城丹青轩,门前车马流水,宾客络绎不绝,正是出新彩的日子。
自盛唐之彩七十余种,经过南北宋,那场恨不得灭尽所有颜料,唯认黑与白,才生得出真正好画的大风,到了今时,仅有二十多种色彩存续。
然而,用色轻,不代表颜料不重要,好的颜料更是难求。丹青轩一向业内皎皎,出色质量上乘,且仍坚持研发推广新品色彩,非一般颜料商可媲美。
丹青轩主的祖上,曾是翰林画院的副院史。轩主本人才高八斗,年方二十就金榜提名,入仕而官运亨通,还成为天下广知的大文豪,穷一生纂文修史,一手书法一手画,艺天高。因此,即便其子孙从商之势大过官势,也不影响这门盛名。
丹青轩主,姓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