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他身体的失控,便预示着苍梧在变得越发强大。十几年来,苍梧靠着强大的蝠血术让自己渐渐脱离重衍宫的重重枷锁——今夜他若是扛过去,定然要让无衣尽快恢复白蔹之身。否则……
黎湛闭上眼,细长的睫羽在光洁如玉雕琢的面庞上扫下两处阴影,英眉皱起,像是两道小小山峰。他想要静心打座,但满眼都是秦无衣的身影——
从他在秦泱第一次在桃林中见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到后来秦无衣自投罗网似的闯进贵祥酒楼要和他合伙做生意,到后来帝后大婚上秦无衣一身凤衣艳压群芳妃临天下……再到秦无衣为他诞下小皇子黎诺,眼前的一幕幕,如昨日重现。
黎湛如薄如削的嘴角轻勾,然身上的疼痛却恍若刀绞一般痛彻心扉。他的好看的细长指头已然深深掐入掌心,鲜红的血滴从冰面上滑落,渗入他身下的硕大冰块中。
放眼望去,眼前所见,唯有寒冰。黎湛咬着唇角,溢出一滴血莲似的鲜血,又滴落在身下的白色冰晶上,溅起一点点可见的红色颗粒,又如同红梅绽放,凝结成一朵朵各自不同的形状……
不远处的火影紧紧地握着双拳。常人所见,总是大王同王后如何恩爱,大王在王后面前多么温暖,人前的冰冷也成了谈姿,可谁晓得大王所种的血蛊,便是剜心割肉的痛,尤其不可触碰情爱……
多爱一分,便多反噬一分,全都还在十六月最圆的这个晚上……
“黎湛……”
黎湛猛地睁眼,他仿佛听见秦无衣的呼唤,缥缈而又遥远,却清晰地响在他的耳畔。
与此同时,另一头假山边上,蝙蝠环绕的圈子里,秦无衣双眼紧闭,战北冽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滴鲜血在十颗夜明珠的中心。
十颗夜明珠闪烁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忽然将那滴鲜血吸收!而后十颗夜明珠分别闪现过不同的画面,一幅幅全是白蔹经历的十世飞快闪现——而每一世,都有一个共同的身影,战北冽一个气息不稳,蛇头手杖一偏!
秦无衣猛地眉头一皱,便显出一丝痛苦的痕迹,喉头一动,猛地又突出一丝鲜血来。
战北冽眉头一皱,一个集中精神,重新控制十颗夜明珠,而后将其环绕在秦无衣头顶周围,快速旋转中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明明没有风,秦无衣黑衣飞扬,黑发肆意飞动,潇洒姿态恍若神女降临,那幽蓝色的光芒将秦无衣的绝色容颜映亮。战北冽费了好大劲才又集中精神,才努力维持住周围的蝙蝠阵。
然这么大的动静终于还是惊动了附近的隐卫,不明所以的隐卫们开始集结,朝这里靠过来。
“蠢货!”战北冽难得骂了一句正经的脏话,加快了动作速度。
然黎湛的隐卫,速度飞快,但比之更快的,还有一只颜色鲜亮的白鸟,在月光下显出诡异的透明色来。它在蝙蝠阵边上试着冲刺了几次,都被打了回去。
终于最后一次,它瞅准一个漏洞猛地朝里一闯!
那阵白光瞬间如同利箭射入阵中——它是馥音的灵禽,馥音最后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战北冽。
但战北冽何许人也?蝙蝠阵乃是姬氏一族巫师中黑巫的不传秘法,灵禽却感受到战北冽在使用阵法时候的巫力消耗。它冲进去,无疑是飞蛾扑火。
但它的这种扑法,却成功打破了蝙蝠阵纯黑的杀伐之气,它被蝙蝠阵法碾成血肉模糊的几块,将它的血肉朝阵法中猛地一散——
“噗——”
秦无衣气息血脉四处乱窜之间原本属于白蔹的记忆仿若一下子也被粉碎个干净,只留下脑海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
“黎……湛……”
*
雪鸽扑棱棱飞走,片刻便消失在黑木崖远处的长空。
黑木崖上精致的小屋前长着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树下一眉发皆白的老者负手而立,眯着眼目送雪鸽远去。
“师傅,您又在给谁寄信呢?”秦无衣小心翼翼地端着新熬的鱼粥猫了过来,白陶碗里丝丝鱼肉点着白米,香气扑鼻。
这可不能洒了,她可还指着这东西贿赂她师傅好让她下山呢。说出去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丫的竟然会有这耐性在这与世隔绝的悬崖绝壁上过了三年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
早睡早起练功劈柴烧水做饭洗衣擦地读书写字焚香操琴……一想到再不走她还要再过这样的生活,秦无衣的面色便垮了下去。
苍术回头,秦无衣立即换上一张谄媚额的笑脸,将鱼羹恭敬地递了上去。
苍术凉凉地瞧了她一眼。秦无衣今日一身青蓝布衣仍旧假小子打扮,瞧她那嘻嘻哈哈的样子,哪里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还是想不起来?”苍术接过香喷喷的鱼羹,没好气地问道。
三年前他循着天星之光找到天黎,在一乱草堆里发现奄奄一息的秦无衣。当时她浑身上下筋脉尽断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显然受过百般酷刑而无人处理,伤口溃烂化脓惨不忍睹。
醒来以后秦无衣的记忆却成了一片空白,除了自己的名字。
但那样惨状还能活下来,可见其意志坚强。再者筋脉尽毁涅槃重生更易修习武学,于是他收她为徒有意授她毕生所学。岂料这家伙聪明有余勤奋不足,三天两头嚷嚷着要往山下跑!
这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