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初轻轻地、轻轻地吁了口气,身子稍稍一松懈,左右依然无靠,背倒似越发扛不动,僵硬的骨头节涩得嘎嘎响,只得又坐端正些。一整日低着头,她像被湿泥压弯了的苗儿,觉着自己换了副骨头,再也直不了了。此刻终是只剩她一个人,敢抬起头睁开眼,却这满眼的红似小时候高热时候的天地,浑浑噩噩;头上的凤冠早已压得两鬓生疼,这千斤的高贵似要她这颗小脑袋吞吃了去,口鼻中依旧是将才那扑面来的冷水味道,还有那手劲,揉搓得她心里极燥又通身冰凉、越觉饥肠辘辘;那碗小汤团实在是太凉又太少,落在腹中只觉不适,交杯酒又过于随和,除了口中一点余香,什么都不见……
举目望,八仙桌、香妃案,就连窗户根儿底下都摆满了各色点心,金皿银盘,上头盖着大红的喜字,只是让这一片薄纸一遮,任是什么都像祭品一般,不得入口。可此刻莞初的眼睛却是怎么都离不开,想着那许是有的酥香甜软,口中生津,肚子也咕咕叫,吃一个么?只这一个个叠得甚是仔细,若是破了形状,可是不好?这一屋子的摆设必是都有意思,明早定有人来要端了走,岂非尴尬?那就……不吃吧。
越是想着不能,这饿越似逞了脾气在空荡荡的身子里浑撞,散了架般忍也忍不得。手下不觉握紧强撑着,忽被什么硌了一下,低头,鸳鸯帐下,红彤彤的缎面铺盖上撒满了“枣生桂子”。记得那娘们念完喜词,到了该撒帐的时候都犹豫了一下,应着规矩自是该把这红帐子都铺满,可那男人走的时候吩咐不许撒帐,人们似也都计较着不敢,倒是那本家嫂嫂说规矩自是不能坏的,亲自动手这才了了。原本挨着总嫌礼数拖沓,此刻莞初倒生出一丝庆幸来,低头轻轻嗅嗅,崭新的缎被熏得十分香腻,依旧遮不住生果的丝丝甜味。莞初心下喜,这么些个撒得乱糟糟,吃几个定不会显。嘴角边悄悄抿出个笑,竖着耳朵听,那远处的喜宴还是人声喧嚣,他断不会此刻回转,遂手指悄悄探出衣袖,捡一个,“嘶!”
☆、第12章 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