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同恭仪置气,她自小被长公主溺宠惯了,不知道‘礼谦’二字如何写成,她今日这般恃宠生娇将来栽个跟头也未尝不会。皇叔知她的伎俩,必不会委屈了你……”容庭轻声向她娓娓道来,向来清冷的声线今日听来却能隐隐察觉到一丝隐隐的温和。薛沉璧的目光猝然冷漠,果然,触及到姜鸢,容庭就是这般纵容,也无怪乎她赴死的那日在滴水成冰的水牢里喊破喉咙的时候,明明得了京都卫的消息,容庭却也不曾来水牢瞧过一眼。
道不同不足为谋,况且还隔着血海深仇,薛沉璧没了再同容庭纠缠下去的耐心,却依旧颔首柔声道:“奴婢知殿下不易,郡主身份尊贵,自不是奴婢所能忤逆的,殿下无须介怀,奴婢知晓殿下的苦衷。太后教导奴婢在宫里过活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不消殿下的再三规劝,奴婢也定当永生铭记……”
容庭闻言心却陡然凉了半截,被人掣肘压下一截,以她的性子必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定要阳奉阴违前去姜鸢那里寻衅滋事。他也想着,即便她硬要寻衅滋事也没什么担忧,替她善后便是,却不想她如今连脾气都没了。
容庭瞧着沉璧那双看似柔婉的眼睛,眸子秀美,似蕴下点点零碎珠光,越发显得眼尾昳丽,透过这双眼睛,似有一身红衣的女子遥遥高坐于马上,容貌浓丽,张扬恣意,一眉一眼俱是丹青精雕细琢下的尽态极妍。
如今瞧着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的眼中却只剩下近乎执拗的平静,容庭渐渐松开五指,目光微闪终是沉默不语。
薛沉璧斜眼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抬脚便走,出了殿门才发现外头下了一层厚重大雪,压在地上就像是一堆松软棉花。
被容庭勾出的悲愤萦绕在薛沉璧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即便身处苦寒刺骨的风雪中一时半会也思绪也无法冷静。
纪凌手持一把油纸伞,看着她道:“大雪路滑,属下送姑姑回后殿罢……”
薛沉璧也没有推辞,行至半路,脸上被呼啸寒风刮得生疼,肌肤隐隐有裂开之势,眼睛被风吹得都难以睁开。
胭朱也不知去了何处,宫中也需要避嫌,纪凌是男子,自然入不了后殿,薛沉璧再三道谢拜别纪凌后便领着几位随从的宫女去往阁中。
刚刚行过石拱门,身后原本跟着的侍女不知何时远远走开,薛沉璧暗忖不好,身手敏捷正要跑出后殿,却被一双横亘过来的手死死钳制住口鼻。
☆、第三十五章
死死捂住她口鼻的手纤长匀称,指尖上染着淡淡的蔻丹,是个女子。
脂粉香气袅袅袭入鼻尖,熏得薛沉璧脑中有些昏昏沉沉,庭中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四周被这皑皑白雪渐渐镀上一层凄迷的白色,仿佛一切都已经沉寂到底,天地间徒留她身处的这一方幽僻角落还有着些许生气。
薛沉璧手里握住的灯笼此番也被打落,因快过年,宫里上下都换上了淡红的灯笼,在灯烛的熏染下更显色泽喜庆艳丽。
那淡红的灯笼摇摇晃晃滚到远处,滚入茫茫大雪中,顷刻间烛焰熄灭,灯笼便化作一团红纸孤苦伶仃躺在地上。
身后的人见薛沉璧不再吭声,索性撕开一块破布堵住她的嘴,又用绳子扎扎实实捆住她的手,忙活一番见薛沉璧无论如何再不能逃开才放下心将她脸面转过来。
正如薛沉璧所料的那般,距她不过几丈远的檐下,姜鸢长身玉立伫足俯视她,窈窕身姿后是漫天大雪恣意纷飞,即便是这般天寒地冻的夜里,姜鸢面上也毫无惧色。薛沉璧的目光缓缓淌过她全身,从发间的头面首饰再到足上的丝履,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细。两旁的侍女垂首恭恭敬敬执着宫灯,替她驱除四周的黑暗阴祟,华美的衣摆上的凤纹刺绣一气呵成,因这淡淡灯火的映衬慢慢浸出浅浅的玲珑玉色,玉色沉淀在裙角,如同积攒的一捧星光,瞧上去极是流光溢彩。
姜鸢身侧还有个身量稍微高挑些的侍女,正撑着一把伞替她遮挡住檐外的凛冽寒风,雪屑偶尔溅到她足边,具被侍女眼疾手快撑伞避开。
薛沉璧半跪于地,若说从前她还觉得姜鸢每逢人前必要严妆厚裹端着身份乃长公主家教之严的缘故。容熙对皇族礼仪一向重视苛刻,皇族郡主怎可毫无仪态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定会辱没身份。
可薛沉璧如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再品味起姜鸢的行事,倒觉得她不过就是个掩耳盗铃的跳梁小丑。
姜鸢并不是真正的南阳公主,否则自不会这般兜兜转转,而长公主府也不比南安侯府逊色多少,均是泼天富贵的名门,甚至压过南安侯府一头。姜鸢又何必弃了长公主府这个香饽饽投奔一个空有爵位却无实权的傅昀,须知她爹姜复座下的门生满天下,又权倾朝野,如何退而求其次选择傅昀,唯一的解释便是姜鸢既不是长公主容璇的亲女,也不是南安侯失散多年的yòu_nǚ。
与其说姜鸢攀附权贵,见风使舵,倒不如说她是有意为之。姜鸢先是绞尽脑汁无故置她于死地,再是想方设法弄死窥知她隐秘阴谋的瑞玉,种种一切不似盛气凌人的皇家郡主,反而像是穷途末路的复仇之人。
薛沉璧冷冷望住姜鸢罩在兜帽下的面容,眉如远山,唇如丹朱,眼睫眨动几乎揉碎一切光华,谁也不曾想到这样美好的姑娘竟生出了一副蛇蝎心肠,手段残忍,心机深沉。
“玉姑娘可莫要这般瞧着本宫,今日即便是你死在本宫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