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桑所有的回应,只是神色拘谨地唤他南离君,一脸尴尬地脱离他的怀抱。
众人看着这古怪的一幕,一个个手足无措,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季秀早就死了,你又装疯卖傻给谁看?”姜姬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紧接着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她手中拿着一块被布条包着的腿骨走了进来,将那骨头扔到阿桑面前,“这就是季秀的尸骨。我特意给你留着的。想不到你竟然会那么蠢跳到河水里。这下子总该清醒了吧?”
阿桑怔怔地看着那块已经被烧得发黑的尸骨,静默了片刻,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秀秀死了,他说他是被人害死的。他要我替他报仇!南离!就是你害死他的!”众目睽睽之下,她彻底疯了,眸子一片血红,低着头整个人向南离冲撞过来。
迎接阿桑的是姜姬的木杖。姜姬用力往她膝盖骨上敲去。于是她整个人往前面倒,一头扎在地面上,摔了个嘴啃泥。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满面尽是泥土,有鲜血从她嘴里流淌出来,不知道是摔破了嘴唇,还是摔断了牙。
“秀秀……秀秀死了……秀秀怎么会死呢……我说过要娶他的……”阿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无神地说道。她再不敢往南离和姜姬的方向看,只是紧紧抱住了怀里那据说是季秀尸骨残骸的东西,踉踉跄跄挤出了人群,逃进了荒野。
姜姬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跟在她后面,也许是照应,也许是监视。她的老辣之处就在这里,处惊不变,无论遇到多么措手不及的事情,也不会自乱阵脚。她随时都拥有壮士断腕、大义灭亲的勇气。
南离本来想跟在阿桑后面看着她,却被姜姬拦了下来。
“孩子,”姜姬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和姚会她们商议过了。如今稷下川秩序混乱,若是敌人趁机混进来闹事,便有覆顶之灾。许多年来,祭宫凌驾于稷下川九寨之上,装神弄鬼,横征暴敛,作威作福,一夕覆灭,正是昊天神对于民众的警示。可是稷下川不能从此没有首领。我们决定奉你为首领,统一九寨势力,抚平祭宫残部,消弭内部有异议的声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发展自身,抵御外敌。”
这是姜姬权衡多日,最后无奈之下的决定。若是姜寨里人才荟萃,她断然不会这么做,若是阿桑神志清醒,乖巧平顺,她更不会选择扶植似南离这样出身祭宫的男子。可惜,她没有选择。相较之下,选南离为首领,也是姚会她们最能接受的方案,是谓双赢。
南离很快明白了姜姬的思路。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费解。但是他仍有顾虑。
在他而言,祭宫高大巍峨的建筑既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他像稷下川的普通民众一般艰难地适应着,心中原有的认知平衡被打破,努力建立着新的平衡……他是个聪明人,已经渐渐看开,对祭宫的忠诚和依赖被一种新的情绪所取代。
故而他并非不能接受姜姬释放的善意,改头换面成为她站在前台的代言人,以及在若干年后真正指点江山,叱咤风云……这样的目标令南离颇为意气风发,心潮澎湃。可是,阿桑又要如何安置?若是阿桑有朝一日清醒过来,看到南离趁虚而入,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她又会怎么想?
“你在犹豫什么?”姜姬微笑着说道,“以你的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无论风云如何变幻,稷下川有资格成为首领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吗?究竟是出身祭宫,还是出身姜寨,又有什么本质的分别?我们这些人都老了,最希望的事情无非是稷下川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平安顺遂。难道,你一定要坚守所谓祭宫的立场,拒不接受我的好意吗?”
“阿桑呢?难道您竟要放弃阿桑不成?”南离忍不住问道,“她总有一天会清醒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清醒的!”
对于阿桑,他拥有一种莫名的信心。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直觉,支持着他抵御着各种打击,饱受摧残,经历许多失望和心伤,承受着质疑和非议,跌跌撞撞走到今天。
“时间不等人。”姜姬叹了一口气,断然说道,“我也知道她有朝一日会清醒的。如今她不过是过于愧疚,伤心过度,一时不能接受罢了。只是,我们有那么多时间吗?”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时机稍纵即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不可能有了。此时的白白等待,浪费时间,最终只能便宜他人。
姜姬说到这里,也是感慨万千:“说起来这些都是我的过错。我早知道,姬燕明心思缜密,无所不用其极,他耗费精神,将阿桑和季秀放在一处长大,必有深意。我只虑着阿桑重蹈我当年覆辙,一味告诫她,绝对不可以爱上季秀,致使受人蒙蔽,任人宰割,却未曾想到,她和季秀从小情分深厚,纵使她心中更欢喜你,选择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会对季秀的事情无动于衷。她眼睁睁看着季秀这般死去,受的刺激太大,故而变成了这副模样。姬燕明的阴谋终于得逞了。我白白浪费了这么久时间,栽培了一个没有前途、自甘堕落的人。”
“不,不会白费的!”南离突然间说道,“我不会让您的心血白费的!”
“你?”姜姬讶然回头,困惑地看了南离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知道若苍死后,你便当之无愧成为稷下川最好的医生。只是有的事情,不是药石可以救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