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哥,快救我。豺狼抓住了我,跑回了它的窝……」
这曾经熟悉,却已多年未曾听到的歌声,就像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发出惊天动
地的巨响,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地都在飞速旋转。我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土墙,痉
挛的手指间纷纷扬扬地落下土屑。半晌之后我才大汗淋漓地抬起头来,哀求般地
看了墙上的菩萨像一眼。慈悲的神明正低眉敛容,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温
和地看着我。
一时间,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我浑身发着抖,呻吟了
一声。是我积了足够多的阴德吗?是我的祈求得到了回应吗?我的寻找终于找到
了吗?
但我仍然不敢相信,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自己是否还活着,怀疑这个世界是真
实的还是想象出来的。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也得了精神病。我看着那飘出歌声的
黑洞洞的门,却恐惧得挪不动脚步。
直到那不知道四岁还是四十岁的男子哈哈大笑着从屋外走进来,我才一个激
灵,恢复了清醒。我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听到了屋外的喧哗。我必须马上行动,
无论屋里唱歌的女人是谁。我摸了一把冷汗纵横的脸,然后迈开哆嗦着的双腿,
大步走向那扇门。發鈽444
屋里的一角用没有剥皮的枯木架着木板,木板上堆着一些破旧肮脏的被褥。
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一个女人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唱歌。
光线非常昏暗,女人也蓬头垢面,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
去,一把抱住了她,任由热泪从我眼眶中奔涌而出。
我不会认错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出她来。无论分别多久,我都
会认出她来。就算我死了,当我的灵魂遇到她的时候,也马上会认出她来。这世
界有谁会不认识自己的心呢?我的心就在这里。无论是偶然还是必然,是奇迹还
是神明的指引,是我积够了阴德还是那些我帮助过的人为我祈福的愿力。就像是
整整过了半生之后,我再一次来到了心儿面前。
只可惜心儿仍然不认得我。当我抱着她的时候,她有些挣扎,喊道:「我要
去等我哥哥。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我只能抱着她,一边解她脚上的绳索,一边泪流满面地唱道:「好妹妹,你
别怕。哥哥这就赶来啦。打败狐狸和豺狼,带妹妹一起回到家。」
心儿停止了挣扎,疑惑地看着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也记得吧。这歌声。
除了我之外肯定是不会有人唱给她听的。
但我没时间激动和喜悦,也必须平复我汹涌的心情。我不能任由自己发泄情
绪。要带走她,带妹妹回家,我还面临着艰难的考验,要打败狐狸和豺狼,要保
持冷静和理智。这真是艰难,这本该是我人生中最应该放纵自己的时候,我应该
放声大笑,应该嚎啕大哭,应该仰天长啸,应该引吭高歌。应该打碎我身边的一
切,应该纵情怒吼,应该歇斯底里地尖叫,应该扇自己几个耳光。但这一切疯狂
的举动我都不能做,我必须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感情。我听到窗外人声鼎沸,听到
村民们愤怒的咆哮。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安然撤离的机会,但我解开心儿脚上的
绳子以后,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态。
万幸她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我脱下警服外套披在她纤细苗条的身体上,又脱下鞋子,套在她柔软消瘦的
小脚丫上。心儿微微皱着眉,脏兮兮的脸蛋儿仍然满是疑惑,呆呆地看着我。但
她没有再挣扎哭闹,在我拉着她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也乖乖地跟在我身后。
我一只手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另一只手拉着那只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暖的
小手,赤着脚走向屋门。我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但我心中没有恐惧,只
有自豪。这么多年过去,我保护了那么多人的妹妹,现在终于可以保护我自己的
妹妹。这一次,无论谁都别想把心儿从我身边夺走。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生
命或者触犯法律,这一次我都不会再妥协。这一次我不会再考虑利弊,只会考虑
对错。我的解救成功率在这之前是百分之百,在这以后也会是百分之百。
就算是死亡,这一次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我笔直地走到土屋门口,门外已经水泄不通地挤满了愤怒的村民,挥舞着各
种各样的凶器,此起彼伏地喊叫着:「打死那个警察!」「不能让他把我们老婆
抢走啦——」「不准他走了……」
我不是次面对这种场面。他们曾经用这种办法成功阻挠过其他的解救行
动,但对我没用。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们当中确实可能有悍不畏死
的家伙,要对付这样的家伙,就必须表现得比他们还悍不畏死。
民不畏死确实令人恐惧。但一个悍不畏死的警察,一个悍不畏死的哥哥会更
令人恐惧。只要能救走我的妹妹,我可以不择手段。我马上就朝天开了一枪,子
弹穿过茅草屋顶,枯枝碎叶簌簌落下。然后我疯狂地怒吼道:「来啊,打死我。
我还有六发子弹,拿六条命来换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