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清楚,一直身在其中的胤禛如何能看不清呢。
确如东方不败所想,胤禛领了康熙吩咐的差事,疑惑康熙深沉的心思,自然也心惊废太子一事无端生变,而想到此间的时候,他倒真有过几分算计胤礽的想法。
一个被禁锢了一路,临入城时被皇上撇开,另寻道路回去的储君,即便有为暗地里安排他治病的缘故,可依着一个太子的身份,如此轻率简陋的安排处置,就是一种折辱轻贱,道尽了他的处境凄惨。
这等良机,若是细细谋划一番,说不得便能一击致命,让其永不翻身了……
胤禛是有过迟疑,特别是为了故作兄友弟恭三番两回去探望胤礽病情时,看着胤礽的面容神色,心中那股子怨愤郁气险些便是控制不住。
好些个下手的计谋在心里计算着,他忍着那口气,只等一个时机……但身旁有裕亲王的人在,确实不是易事。不过时机这回事,不过就是个把握度罢了,他胤禛若是要做,也不是不可。
但终究,他是忍耐了下来,并不是他性子谨慎不敢轻动,也不是得知胤禟那儿担忧的传话,而后住了手。而是,他仔细看过了胤礽的脉案,也听了那些个名医的说法,胤礽是病了,病得不清,病得……难以治愈。
如此,倒省了他动手的力气。
胤禛心中笃定,便冷眼旁观着这朝堂上的热闹,众臣子们各持己见,或故作沉稳或直率了当,但一时也没个论断,只越发乱起来罢了。
胤禛等着康熙发话,而这些争论的大臣们却是等不及了,便渐而试探起康熙的态度,竟将那争论已然换了个方向,略过了废不废太子,转而非议起康熙的做法来。
胤礽一事当中,康熙的态度行事确实也有几分不合规矩,也因此,另胤礽一事扑朔迷离,成了旁人政治投机的机会。
有人道:“一国储君事关重大,皇上便是一时气急了,也不当轻率,怒极之下直言废太子……”也有的说:“圣上,太子虽有过错,但未废除之前仍是一国储君,只当维持体面,这一路羁押回京,实是大失体统……”
自然也有的道:“太子生病,自有宫中太医医治,实不该滞留宫外,寻江湖郎中胡乱看症……若有疏漏失误,岂不是遗祸无穷?圣上此举过于轻率,非人君所为……”
这些本就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思的臣子们,一看康熙还未发话,他们便更涨了气焰,此起彼伏直斥其非,已然不像试探,而是逼迫了。
这等大朝会规矩严谨,仪式繁复,本就不是真正议论朝政的时候,如此一吵闹起来便失了体统,也少了朝廷威仪,若是以往,遇着这等时候便有那老成持重执掌权柄的大臣们出来发话,一是维持秩序震慑群臣,二是略表态度、整合下底下派系,不至于好几十个人个个一张口胡乱言语……可今儿却生了怪事,那几个能有这份体面出来呵斥,发话的都装聋作哑起来。
康熙的眼神忽明忽暗,略有所觉地掠过那么几个人的面容,心底冷冷一哼。他自然晓得底下人到底作何把戏,不就是他回京之后又是另派人护送太子入城,又是召集了民间名医暗中为他看症,如此动作,说蹊跷是蹊跷,当在有心人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不过是……他犹豫了罢了。
这些人看穿了这个玄机,便借此生事,要逼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犹豫了,便是再英明神武如他,也是个父亲。因而现下越是层层顾忌,种种布置,便越是表明了他处置这事再不能果断。自然,他可用一句谨慎,甚至是别有玄机便将此事搪塞过去,他是皇帝,也没旁人敢来过多质疑。可他向来也是以明君自诩,如何能将这等连自个也不愿相信的情由推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