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不动声色将身子朝后挪了两寸,这才偏过脸不想理。她看够了他道貌岸然的假面,一点干系都不想同他扯上去。
可有个道理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定偏他来撩。
韩功予这人,着实是个脸皮厚的。闪念之间,眼前有阴影覆过,是他抬起袖子自她发间一摸,“可是头上大抵不日便能长出花来……”
这话没头没脑,任是九曲玲珑心思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可没等临光问出来,他已然伸出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
平平的一只手,纹理清晰指节白且修长,其上伏一朵将绽未绽的花苞,粉白的骨朵将一只手也衬出出尘味道来。
临光真不知这时该要拿什么表情来对他。她前一刻还觉这人冷血凉薄,可下一刻这人便能捧一朵残花半跪在你眼前,若说凉薄冷漠,真是不大地道彻底。
她没接,全当他这话是耳边风,鼻子里哼一声便罢。
韩功予蹭了一鼻子灰,这事若是搁上别人,指不定怎样天翻地覆地闹,可奈何他虽是当过几年娇生惯养的大家少爷,到底还是没有那些恶风气。他不尴不尬,收拢掌心又坐回去,盯着临光忽地道,“我知晓远王府里那事叫人不痛快,君恩也好,臣德也罢,遇上这样事没几人心里舒坦的……”
临光终于肯瞧他,愤愤许久只有一句,“大人这话未免说得偏颇,什么叫不痛快,说得也忒轻巧了些……”
是痛心疾首,也是嫉恶如仇。他不懂,也全然不必懂。
可时也命也,全都是这世间常态,她见过了的,怎会忘?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大石,怎么都搬不开,“我不同你讲大道理,讲不过……”讥讽的一个笑,再努力都藏不住,半晌终于还是露出来,续道,“贵阶公子,自然是不懂民生疾苦,说了再多也无用……”
他一哑,当抵是叫这话戳到心窝,愣神的功夫便失去先机,再要找补回来,却见临光恹恹瞥过眼,理都不想理他。
全然当他是个透明的,占了一块地,自己受迫不得不与他同车共处。
好似一个贞洁列妇,叫那逼良为娼的鸨母强压着去接客揽钱,撞破了头也不足为惜。
他不是个没脾气的,到此一张热脸贴到冷屁股,还是忍不住热血上脑,要说几句不大痛快合宜的话,“你这样防备着我做什么,我几时害过你?还是说我同你隔着千仇万仇,非要同我势不两立你才开心?”
她默不作声,低垂着一颗头颅,倔强不敢轻易言语。
他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反驳,反是愈发控制不住腔子里乱跳乱窜的火气,仍旧道,“说到底,你还是觉得当年韩家做下一笔孽债,怎样都偿还不清,是不是?”
她沉吟许久,到此突地不能平静,抬头来望着他。一双眼里太过平静,以至于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只有小几上暗淡的一盏烛火,晃啊荡啊撩拨人心,最后将他也圈进去,当一个囚徒。
“千仇万仇?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少不得还是要同大人将话摊开了说……”
她憋住一口气,将一张莹白如玉的脸都憋得通红,终是哽出一句话,“大人也说,那是笔孽债,既然是孽债,哪里有轻易便能偿还清的道理?”
真是要叫这人气死。她大抵上辈子是犟头鳖托生,才生出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好话歹话全都说,还是没能剖开她一颗石头做的心。
他定定神,同她耗下去,“既然偿还不清,那你总该有个数,”他突地临时起意,“命够吗?”
她掩不住眼底的惊讶,波澜不兴的湖心终于泛起一点涟漪,“命能做什么用?”嗤之以鼻的一个笑,叹过只觉这人天真。
他牢牢盯住她,刀子一样的眼刮过她的面,移到她的颈,倏忽止于领口,朝上一移,又落在她光洁的额,“是我父亲欠你姜家满门,除却你一个,我一个,还有我那不大争气的弟弟,目下姜韩两家一个人不剩,这还不算还了那孽债?”
拿森森白骨垒成堆,又用血肉之躯筑成仇,这两人一个小心试探,一个百般躲难,活生生成了一对冤家,困住自己也困住别人,到头来还是要一方先出手,将眼前愁云惨雾都搅散。
胸口是闷的,她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叫这一句话噎回去。可凝神一想,立时又要反语相讥,“凭什么你说还就还,竟是将事情想得太宽松。”属刺猬的,自己不痛快定然也不能叫旁人讨了好。
穷尽其恶,生恐对方能落好。
韩功予再是斯文懂礼,到这时候还是要败下阵来。
他沉着一张脸,眉也皱出深深一条褶,“那你说还能如何?”转念一想,自己给她寻摸出个解决途径,“上一代的恩仇怨恨已经还给你,韩家家破人亡的结局你也瞧到了,目下就只剩下一个我……”
她小孩子脾气上来,怎样也压不下去,“我没看到,自始至终都没看到!谁管你还剩下谁,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她在自欺欺人,脑门上的汗心底里的慌,竭力尽心想要造一个谎,“你不要胡乱攀扯……”
“你从来都是这样,别别扭扭将所有的事都归咎到旁人身上……”他发了狠,从前诸多面貌都是做的假象,恶狠狠凶巴巴拧着一双眉,似是能吃人,“韩乐崎做的事、韩家欠下来的债,早在抄家那一日便还得差不多,时至如今,你自己掉进牛角尖里头出不来,真是无药可解。”
他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