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的世道,就是这么一个世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四房这只野麻雀,如今是当真跃上枝头做了凤凰。在这等情境之下,老祖宗不得不做出取舍,现下她再不把姿态放软,莫不是真要她去那普陀山,做三个月的尼姑不成?
一想到此行过来的目的,老祖宗当下凄凄哀哀地皱起一张老脸,就跪在苏婉容面前,悲声哭诉:
“娘娘是不晓得普陀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在那儿修行的人,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见不着荤腥。皇帝圣旨上说了,连个仆妇丫鬟的都不叫老身带去。老身这大把的年纪了,都不晓得还有几年活头,一个人在寺庙里磨砺,也没个从旁伺候的人,只不准那天死了,怕是都没人发现啊娘娘……”
听完老祖宗这一番哀声哭诉,苏婉容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是讽刺地冷笑了一声。
平日里,这老祖宗自诩是一笃信佛法之人。自己的南厢院里,各种观音菩萨像是没少供的。
这会儿满足了她礼佛的心愿,叫她在普陀寺修生养息三年,老祖宗倒不愿意了。
说白了还不是贪图富贵,不肯吃苦。
已经习惯了在太师府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平日里更是吃惯了大荤大肉,忽然清汤寡水起来,老祖宗当然不适应。
至于此时此刻,还跪在地上的老祖宗呢?
都已经等待这么许久了,上头的人也没吭个声,老祖宗心里就不禁打了一个突。
正当老祖宗忐忑不安地抬起了浑浊的老眸,正想偷偷窥探一番苏婉容此时的神色时。苏婉容忽然开腔,老祖宗一惊,忙不迭地低下头去,诚惶诚恐地继续跪在那里。
苏婉容嗓音淡淡地问:“依照老祖宗的意思,老祖宗是希望本宫去皇帝跟前求情,帮老祖宗免去圣旨上带发修行这一条?”
老祖宗听了这个,当下觉得有戏。心中大喜,急忙谄笑着附和道:
“确是如此,确是如此。皇后娘娘现如今得皇帝盛宠,这等小事,放娘娘这里,自然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老祖宗以为苏婉容这就是要帮她了,老心雀跃。拍了苏婉容一连串的马屁,都是譬如夸赞皇后娘娘有得一套啊,能得皇帝独宠,未来肯定是一片风光之类的话。
正夸得眉飞色舞的,苏婉容却凉凉地反问了一句:“本宫往后风不风光,得不得皇帝独宠,与老祖宗有何干系?”
老祖宗一愣,面上的笑容便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可却还是硬着头皮,干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呢?再怎么讲娘娘也是从太师府出来的姑娘。娘娘一日是我苏家的人,老祖宗一日便是你的老祖宗。娘娘往后风光了,给太师府长脸,自然也就给你老祖宗长脸了不是?”
苏婉容一言不发,她望着眼前容颜枯槁的老妇人,回想起这老祖宗昔日里待她的种种狠辣刻薄,心道这还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呢。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口中道:“本宫确实是苏家的人,但这姓氏是本宫的父亲给的,与老祖宗并无任何干系。再者说了……”
苏婉容话音微顿,看着老祖宗逐渐难看的脸色,面上的笑容愈发的端庄温婉起来。
“再者说了,老祖宗怕是误会了一点什么。本宫何时允诺过,要替老祖宗在皇帝跟前求情了?老祖宗此行还是安心去普陀寺修身养性吧,短短三年罢了,一转眼就过去了。”
老祖宗听了这个,脸都白了,可心里仍旧存着一丝侥幸,勉强笑着道:
“皇后您不能这样不近人情啊,我这个老婆子虽然不讨人喜,身份上毕竟是你的老祖宗。皇后万不可以自己风光了,就忘记敬重长辈,欺负你老祖宗啊。”
说她不晓得敬重长辈,故意欺负你老祖宗?
倘若在这以前,苏婉容还有那么几分耐心同这个老太太周旋几句,老祖宗落下这句话以后,仅存的那点耐心彻底被磨光了。
苏婉容手里的斗彩莲花纹茶盏,“砰”的一下,不轻不重地扣在了桌上。
她从美人椅上站了起来,淡声说:“老祖宗这忙,本宫帮不得,若是没旁的事,本宫也乏了,老祖宗也早点回府去吧。”
老祖宗此次入宫,那也是做了很多的思想斗争的。一张老脸都给丢尽了,这四房却根本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眼见苏婉容转身就要离开,老祖宗也急了,当下膝行着上前,痛哭流涕地哀求道:
“我人老了,有时总会犯点糊涂的。那些谣言的事情,我不是已经在城门上赔过罪了吗?前次皇后分明说的好好的,赔过罪了,这事儿就这么掀过去了,根本没有带发出家这一条啊!皇后娘娘啊!你便可怜可怜你老祖宗吧!你老祖宗我……”
“本宫凭什么可怜你?”
老祖宗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便被苏婉容一口打断。她垂眸看着地上哭哭啼啼的老人,嘲弄地冷笑了一声:
“老祖宗莫不是又要扯出孝顺长辈的那一套,同本宫说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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