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久不见好转,村民们便联合起来到村委会门口打砸抗议。这时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大伙儿们还不知道吧,这挨千刀的村委会主席和副村长是同性恋!”此语一出,人群顿时更是炸开了锅,嚷着要把这对“狗男男”要么烧死要么枪毙的不计其数。
碰巧这天蒋听达和于伏都出门办事去了,回头刚走到县城,就听没去掺和闹事的老人说村委会涌去了一大帮子人,那架势活像要吃人。蒋听达立马明白过来,心里不由一惊。由于大巴车司机大多是熟脸儿,他便拦了辆出租先去了邻县,然后半点儿不敢耽搁地带着于伏坐火车跑到了另一个城市。
刚把于伏安顿好,蒋听达就又要回去。
于伏急了,说你这会儿回去不被活扒了皮才怪。
蒋听达沉默地抽着烟,说他必须去。他必须明明白白地给他们个说法。
于伏气急败坏地骂他逞英雄,说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没人听他说话。再者,优胜劣汰本就是市场规律,此路不通只能另谋他法,寻条别的生路,这与他何干——就算退一万步讲,他蒋听达要当圣人,可那么多村民的血汗钱,岂是他一个人想担责任就能担得起的?
不想经了这么多的事,蒋听达累了,也终于学会坐下来反思反思自己这一生了。
他喜欢于伏不是错,在不知道于伏会回来的日子里决定娶妻也不是错。
错就错在,他不该贪心,不该妄想同时占有这两样。更不该在于伏回来之后一错再错,伤害了高霁那么久自己还不知醒悟,直至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种果林是我提出来的,再怎么算也只能算到我头上。”
于伏话没说完就被蒋听达喝令不许:“我这辈子正经事没干几件,毁了人姑娘一辈子,这罪过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如今死了爹,老婆孩子怕是也留不住了——我就只有你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还活着干嘛呢。”
说完,蒋听达当晚就又坐上回程的火车,赶着夜路回了村委会。要不是有几个明白事理的拦着,险些就被人围起来打死了。
后来,蒋听达被免了职,所有家产也充了公,高霁自他走后就带着孩子消失了,此后再没出现过。
虽说他在村民们面前为了果林的事道了歉,可民愤难消,再加上有人揪住他和于伏的事儿不放,他便落得个过街老鼠的下场,人人喊打。
许久后人们再谈起这件事,脸上还是免不了要露出鄙夷又怨恨的神情,好比打太极有个起势,定了调儿才开始讲。
有人说蒋听达家破人亡,老婆孩子和“男小三”都跑了,最后变成个要饭的也没人愿意赏他口饭吃,便不知饿死在了哪个孤坟野岗。
还有人说他回去那日便被打成了残废,于伏某天突然赶去将他接走了,后事却不得而知。
多年后的一天傍晚,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旁边放着台录音机,里头正唱着老旧而仿佛蕴含着无限深情的法语歌。
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放慢步子听上两句,这时他们便会注意到老人正闭着眼睛跟着轻轻哼唱,右手放在大腿上一下下拍着,显然深陷其中。
只是没人能发现,他虚握起来的左手手心里正攥着一张黑白照片,像里的人捧着一只白茶缸坐在大靠背椅里,按下快门的一刹那漾开了一抹笑。
此时已是出伏天,晚上风凉,老人坐着坐着便搓起胳膊,不多会儿就提起录音机回家了。
暮色中,他步履迟缓地走在街上。嘴里的调子没停,却也没人再听。
若你不在,若你不在了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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