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打击乐,黄斌加大了自己的音量,我一直听到他在说:“嗯,你和侯擎宇先去吃吧,我今天陪沈肯尼。”哪一出?我回过头一看,他已经在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了,应该是和宝玉姐。
车飞速地疾驰起来,窗外时而霓虹闪烁,时而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喧嚣让我找不到自己的存在,这样吧,我其实开始想沈煜伦了。
“侯擎宇不是坏男孩儿。”很久后,黄斌在我耳边说。
“我可能不是好男孩儿,真的。”我特别认真地转过脸,对黄斌说。
“我知道,不要紧,因为,我也不是。”黄斌对我笑着说。
回到沈煜伦家,黄斌把黄黄抱出浴室,让我先洗澡,我没再吱声,身体更加沉重,我感觉自己的内脏像是被注入了水银一样沉重,浑身的毛孔全都张开,敏感至极。
热水淋在我身上,镜子里的男孩儿半垂着眼,他不是我。
那几分钟,我反对交往,反对我爸爸妈妈离婚,反对我爸买的第一辆车是jeep,反对黑色的瓷砖,反对用葡萄籽抗氧化,反对戛纳电影节评委居然不是我,反对英国被翻译为大本钟,因为我真的不喜欢这个翻译,我还反对黑暗文学,反对颓废主义,反对我的左脚无名指要短一些,因为这样看起来不是太好看。
我反对作弊,反对市场竞争不够自由,反对文明导向变迁,反对自己还没开始健身,我甚至反对自己不是双性恋,因为这样起码,我可以在不接受同性恋的人面前,告诉他们,我明明喜欢的是女孩,然后,我反对李浩然的笑容,太温暖,太摄魂。
最后,我最反对的是沈煜伦的情深之极,然后,我想,我可能昨天不应该和李浩然做那件事。
洗完澡,我裹着浴巾走出去的时候,黄斌已经叫好了外卖。
“快吃,吃完带你去医院。体温计我找不到,在哪儿?”黄斌继续在翻箱倒柜。
“我没事儿,你吃吧。”我瘫在沙发上,或者说倒在沙发上,走在硬质木地板的感觉像踩在海绵上,而且这个海绵很可能踩下去一米深。
“把粥喝了,李浩然说,你喜欢这个粥。”黄斌把粥给我端过来。
“浩然哥说的吗?”我浅浅地笑了笑,心里开始驱逐寒冷,我接过粥。
“嗯,喝了休息会儿吧,有事儿睡醒再说,我下午回学校帮你请假,晚上过来看你。”黄斌一边说一边继续四处张望找体温计和药。
“黄斌啊,我说,那个,你先听我说吧。”我拉回他的视线。
“嗯?”黄斌回过头,坐到我身边。
“我不是那种所谓的阳光花季男生。”说完,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黄斌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我觉得我现在不开心是因为,我的世界被搅乱了,从小学开始就一个人念私立学校,一个人住一间卧室,高中之前很期待新的生活,现在快一年了,生活里出现了很多人,沈煜伦、李浩然、侯擎宇,还有你和宝玉姐。你们每个人都会照顾我,这让我开始依赖你们,我父母自幼把我送走就是要我断掉依赖这回事,开始变得独立,所以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好。”我还准备继续往下说。
“其实你的事我听侯擎宇说得挺多的。”黄斌笑了笑,停顿了我准备说下去的思绪。
“他?他知道什么?”我问。
“没什么,侯擎宇其实挺可怜的,他小时候开始。”黄斌转过脸开始对我说。
“不要说他,我不想听,真的。我讨厌他。”我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是因为有些气急败坏。
“他其实很像你,你讨厌他是因为他很像你。”黄斌继续说。
“闭嘴,我不想听,他的任何事情,李浩然讨厌他,全班都不理他,你觉得我和他像?他像个怪胎一样的惹人厌,暴力、自虐、自卑,还害怕面对自己的情感,他的亲人没有一个在意他,他的人生注定了的绝望,他其实像一具尸体游荡在人间,他强势的外表下面是自卑到极点的心,因为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他用自残吸引别人的注意,你觉得我和他像?放屁!”我说完才发现对侯擎宇的厌恶到了如此的地步。
“不,你们不光是像,而是像同一个人,如果一定要定论,肯尼,从你说的这些方面来看,你比他更恶劣!”
“你走吧,我想休息了。”我知道自己生气了,因为语气太过平静。
“你好好想想吧,李浩然应该也快到了,我会替你们请好假的,另外,煜伦如果需要帮助,记得通知我一声。”黄斌有些失望。
“我现在在怎么对付侯擎宇你是看到的,不要逼我那样对你,可以吗,我没什么朋友了。”在他出门的刹那,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呵呵,你和他真的很像,他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然后他关上门离开了。
接着手机短信提示就响了。
黄斌:遇到一个和自己这么像的人,不是挚交,不然就是死敌,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前者,放过自己吧,沈肯尼。
我把手机朝远处一扔,感觉黄斌在我身上扯掉的不是一块儿遮羞布,而是一整块皮。
我走到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紧紧地咬着牙,因为整块咬合肌都在抽搐,鼻头在微微发颤,镜子里的男孩越来越模糊,我打开水流,试图拉开窗帘,因为浴室我没有开灯,伸手抓不到一块布的时候,我才看到,整个窗户是打开的,而沈煜伦家的卫生间里根本没有一块窗帘,这一举动彻底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