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被惊了一惊,孤狼的气势弱了,桑落还准备再砍几刀,但谢无陵却抓住了他的手,拦了下来,怯生生道:“快走吧,狼都群居,它孤身来,想来也够苦了,别赶尽杀绝。”
但桑落不知道听谁说的,遇着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换了手举刀,手起时,谢无陵却挡在了刀下。
桑落这才作罢,拉着他跑开了,远离了那头伤了的狼。
而现在雍国公就是那匹狼,长折便是他手里的弯刀,桑落亲手把这把刀放到了他手边。
但显然桑落和谢无陵都知道结局,所以谢无陵会如此生气。他只想哥儿在他心里是纯粹的胡地少年,可惜这是扶风,是天子脚下的庙堂。
庙堂之下,本无纯粹。
“是,我赌。抵上性命,赔去半生,烧去青名,哪怕万劫不复,赌他后生,我,甘之如饴。你呢?如果身陷这个境地是从山郎,你当如何?”
“没有这个如果。”谢无陵将俯身将折子拿起来,而后随手丢了,连看都不曾看一眼,“我不会让他有这个如果。”
月下的谢无陵负手立于天地,说着他今生最坦荡的一句诺。
桑落看着这人背影,连冠都未加的少年,昂首而立,就像当初站在了城门下,接他入扶风的王家大公子,大概这就是昭行傲骨。
胸中有沟壑,腹内藏乾坤,而后撑天地,桑落自认他没有昭行的大意,筹谋算计也不过为这一人,始于情,终困于情。
他低首抿了一口酒,恣意仰躺在院子里,像卸掉了所有的包袱一般,深吸了一口气。
他赌赢了,却也输了。
第45章 戏袍戏言
43
但谢无陵从未输过,至少在雍国公的这盘棋上,他必将成为胜者。
桑落如是想,仰首举起了酒坛,喝光了最后的春酒。
春酒春酒,这春时酿的酒,到了秋时,才入味,这几年前种下的孽因,到了年后,自然得两颗涩果拿来自食的。
“哥儿,有句佛偈‘苦海无边’……”
谢无陵的后话尽数被桑落手中酒坛落地的碎响打断,桑落自嘲地笑了两声:“苦海,哪得回头?”
桑落摇了摇头,像是在听笑话,只是笑的是自己罢了。
而后桑落撑着起了身,迈过了那酒坛碎瓷片,摇摇晃晃地走到谢无陵身前,从袖子取出了一方银匕首,捧到了谢无陵眼前,和当年在那孤狼前,谢无陵颤颤巍巍举起的那把匕首一个模样。
“这……”谢无陵看到它时,多了分迟疑。
“它丢了许多年了,有日回西北,见到了。看着眼熟,像是你的东西,便买来带在身边了。”
“哥儿,这又是何意?”谢无陵抬眸,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故意让桑落不知所措的期望。
但扶风就是扶风,什么兄弟情义,在这蝇营狗苟下,都似染上了腌臜,再难如旧时纯粹。
谢无陵所期望的,怕是永远都得不到。
桑落将银匕首放到了未启封的酒坛边:“过去的,都忘了吧。别忘了你在茶肆里的那句话。如今那话也是我送你的。”
“以茶代酒,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啊,当初的谢无陵是以茶代酒,但今天的桑落,亲自送了酒来。谢无陵抬眼,目送着那人启了门,转身离开了这方小院,那背影带着三分落寞,七分傲然。
桑落啊,当初那个眉清目秀,任胡地小儿欺凌的人,却身负弯刀,连杀狼眼都不眨。他,惯是这样,做着与长相最不相符的事。
柔柔弱弱的表面,藏着的却是最凌厉的锋口。而这些凌厉,对着的不是旁人,是他心头最软的那几块r_ou_。
伤人,自伤。
谢无陵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的,又是睡在何处的,浑浑噩噩到了天亮,一觉醒来,原来还在自己的床榻上。
昨日种种,说不得就是一场大梦。谢无陵想。
谢无陵翻身下了床,取了外衫,赤着脚打开门,没有看到那一地的酒坛碎瓷,反是看到了杏树黄叶下的一位玉冠郞君。
那郎君立于树下,像是在数着叶子黄了几片,又更像是在等什么人,风掀过他衣袍,也带来了谢无陵灼灼的目光。
那人凤首龙姿,剑眉星目,倘若是这一树杏花开了,当,引人入胜。
只这玉冠郞手里掌了枝秋海棠。极艳的花儿和着这人,确是不搭调的模样。
谢无陵的眼叫他那秋海棠吸了去,赤脚下了青石阶。
“今日王孙造访?”
“怎连鞋都不穿?”来人不自觉地蹙了眉头。
“知从山郎来,自然兴甚,不及穿鞋。”
赵祚却像听惯了他花言巧语一般,不为所动地要他回屋穿了鞋再出来。
谢无陵自然也犟着,不肯回屋,未及穿上的外衫便被他铺在脚下,他自然而然地踩了上去,又道:“王孙也来寻平之对弈?”
赵祚无可奈何地睨了一眼,将秋海棠递给他道:“羡之要我带给你的,说配你。”
谢无陵的眼睛亮了几分,接过秋海棠,捻了枝上一朵,别于衣襟口,桃花眸微觑,讨巧道:“如何?”
“还是桃杏二花,最配。”赵祚摇首评来,谢无陵自有一番艳丽容貌,海棠于其,徒然失色,倒是桃杏妖而不艳,相辅相成的好。
“我也不喜。”谢无陵轻声喃了句,“不喜相思。”
原来妙法真人谈花时,谈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