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祥先是痛得咬紧牙关,那热水泡了伤口,疼得让人发疯。后来他突然意识到此时周围没有旁人,便突然抬手捂了嘴,低下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是说哭就哭,毫无过渡,所以小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沉默。他自己心里清楚,荣祥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没有任何避讳的,可这种行为的出发点并非是因为亲昵信任,而是因为……因为荣祥根本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
他八岁那年就被买来侍候荣祥,跟了荣祥十二年,他原来的本性,是早就被磨灭的看不出了。生存的意义,似乎就是做荣祥的手,做荣祥的脚。他能领会荣祥的每一个眼神,荣祥成天的不同他说一句话,双方已经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了。
荣宅的旁人,嘴里说不出荣祥的什么不对来,可是心里总觉着他凉阴阴的捉摸不透,所以也不大敢到他面前讨好拍马,连带着小孟也受了冷落。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事,在这世上他只有一个身份:荣祥的小孟。
叫孟什么?什么也没有。他没有名字,就只叫小孟。
痛苦的洗完这个澡,荣祥的面孔变成了彻底的雪白色。挣扎着回了房,床单刚由小孟抢工夫换了新的,他想着那里应该上点药,可是一想现在好容易疼得麻木了一些,何必再去碰它,索性囫囵睡一觉,醒来再说吧。他这样想着,果然就蒙着棉被睡着了。
小孟端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两个时辰,站起来无声的活动了一会儿。
荣祥是满打算自己可以睡到自然醒的。谁知傍晚时分,他被小孟轻轻摇醒:“少爷,有日本人来了。”
第 4 章
荣祥睡得正迷糊,虽然睁开了眼睛,可也好一会儿才头脑清明。反应过来小孟的话,他很吃惊的皱了眉:“日本人?”然后□处传来的尖锐疼痛让他哎哟了一声。
小孟回身从衣架上拿来长裤衬衫:“下面人通报,说叫中岛秀雄,是个中佐,从长春来的。”
荣祥有点变了脸色,老头子刚死,日本人就找上门来拉拢?未免太快了。对于日本人,他心里有数。无非是看上了自己手中这些士兵和枪炮罢了,如果当真随了他们,不但要让人骂是汉奸,而且到时会让他们一点一点的拔光羽翼,直到把自己榨干为止。那种下场,简直不能想象。不知易仲铭对这事有什么安排,不过日本人既然来了,自己总免不了下楼一见。
荣祥心事重重的穿了衣服,然后顺手就扶住了小孟,走了几步,觉着还不至于让人看出来什么,疼是疼,但也尚能忍住。便挺直了腰背,慢慢的踱了出去。
走到二楼的楼梯口,他居高临下的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军装者。偏巧那日本人也正抬眼望过来,两个陌生人骤然目光相对,不禁有种奇异的感觉。荣祥很快柔和了脸色,微笑着冲那不受欢迎的客人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踩着楼梯下楼。他自己是全神贯注的看着脚下,生怕哪个动作不对,弄痛了伤处或是踩空了台阶,却不知道在旁人眼中,他这幅样子配上身后搀着他的小孟,是颇有些滑稽的--------两个大男人,如临大敌的,专心致志的对付那几十阶楼梯。
好容易到了中岛秀雄跟前,荣祥暗暗松了口气,慢慢的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全身都靠在沙发上,貌似慵懒舒服的坐姿,其实也是不得已,可惜有苦说不出。
中岛秀雄一如所有日本军人一样,军装整齐,腰背笔直的坐在那里,因为年纪并不大,所以没有蓄小胡子。看见荣祥坐定了,他起身微微一躬,然后从口中崩出一大串极其生硬拙劣的中文。荣祥不知不觉的侧耳倾听,面露为难之色,心想这人显然对自己的中国话自信过度了,这样的语言水平,出门竟然不带通译。
待中岛秀雄说完,荣祥因为行动不便,又不擅言辞,所以只好在表情和态度上补足礼貌,笑得分外好看:“哦,是中岛先生,欢迎欢迎。喝茶。”
下人将茶端来奉上,荣祥看见茶,突然觉出渴来,他伸出手,小孟把茶杯端给他。试着喝了一口,烫了舌头。
中岛秀雄对茶并无兴趣,他三言两语的说明了来意,先是表示了对荣府逝者的哀悼,然后便提起了关东军。他中文不好,辞不达意,像个土匪邀请入伙似的,表达了关东军对荣氏的好意以及期望。随后便是一些听起来无比美好的许愿。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荣祥,因为他发现对面这个男人也正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他还发现这个男人的嘴唇非常漂亮,是书上所说的菱唇,被热茶烫的嫣红。
荣祥发觉了中岛秀雄的表情有些异样,他以为是自己歪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失礼所至。所以表情愈发温柔起来---------他不会温和,只会温柔。然而只有态度好是不够的,面对中岛秀雄的盛情,他搜索枯肠的想出些话来,打太极似的、模棱两可的回绝了这份暗藏杀机的好意。
中岛秀雄得了这个答复,出乎意料的没有显出恼怒之色。他彬彬有礼的又说了几句闲话,方告辞而去。荣祥扶着沙发把手,小孟在旁边又加了把劲儿,把他托了起来。
中岛秀雄看得奇怪:“荣先生,您可是有恙在身?若是如此的话,千万不要送我。”
荣祥红了脸,喃喃道:“没有没有。多谢你关心。”
双方心怀鬼胎,一笑而别。
第 5 章
七天后,一切如常,波澜不惊。
荣祥站在车外,西装的下摆被车内人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