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方才他与那县官妻子往来太熟练,才明白过来原来谢欢果然不是一路人。他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虽然只谈过很少的话,但谢欢并不贪婪,这很明显。但哪怕只是应付而已,那样的景象让梁徵下意识地不悦。
反正就是没必要再看着他了。
慢慢消下怒气后,重新将胸口填满的是失望,对那位相识不多日的公子爷,也对自己。
但总算此事已了,如今就该回山。
梁徵想今晨五师弟还在,五师弟素来不是那么听他话叫他走他就走的人,此时恐怕仍在赌坊里呢,不如正好找他一同启程。
这么想着,他把县里所知的几家赌坊各走了几遍,居然没看见连羽的影子。
这可有点难得了。
梁徵刚要感到欣慰,忽然意识到这是真的不正常。
连羽大概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在手气正好时从赌坊离开,除非有能撞更大好运的事发生,比如那条传闻中的悬赏。
今日那县官带人围困芙柳堂,谢欢被逼当众亮了身份。这样的事,这小小一县城之中迅速就能传开了。
谁都知道巡按大人在这里。
谢欢在连羽眼中就是千两白银,何况又是谢铭的儿子。
想到这里,梁徵已觉十有八九,马上提气施展展开轻功,一径往县衙飞奔回去。
径直越墙进入谢欢方才办公的内堂,里面空无一人。谢欢看卷前早已屏退左右,之前除了那县令夫人,都无人敢进来,如今堂内好几盏灯都燃尽了也无人来添过。谢欢不在,并且看上去不在了好一阵子。
他先前拿来勾画的笔连同几册卷宗一起都摔在地上,墨迹在纸上洇开了,纸面一片模糊。
梁徵四下找了找,谢欢行迹全无,不知是他自己心血来潮出了县衙去,还是真被什么人……梁徵忽然看到那颗被他拍到桌案上的夜明珠,如今还嵌在上面。
他心情复杂地把那颗珠子取下来,一跃疾出了房门。
凌微的窗户被砰地一声撞开。
她惊呼着坐起,撩开床帐一看,却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位谢欢的救命恩人。
凌微松了口气,伸手推了推凌乱的头发披衣下床来点灯倒茶,不紧不慢地说:“少侠深夜孤身至此地,所为何事,可叫人不好猜。”
她语调里多有暗示,叫梁徵脸红,好在夜深,自信不会被凌微看得出来,也就直接问:“你知谢欢在哪里么?”
“你来问我?”凌微好像觉得很可笑,“少侠,这可是误会了。谢公子眼光高得很,没在这种地方过过夜的。”
“他不在这里。”梁徵确认了这一点,“秀城县内他还认识谁?”
“除了我之外,没了。”凌微困得厉害,扶着桌子才稳当坐下了,勉强打起精神回答梁徵,“我与他虽是旧识,也是因为些以往的巧机缘。据我所知他是这回公务初次来此,可能除了那些个当官的,县里别人连他的名字也没听过。”
梁徵听完就要走,“抱歉打扰凌姑娘。”
凌微忙赶着问了一句:“他不见了么?”
梁徵没答。
“你放心,小祖宗不是说了么,他也不是随随便便给人拿住的。”即使大致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凌微也不似他那般焦急。
梁徵一点头,便要往来路跳出去。
“那边有门。”凌微指门给他,有取笑之意。但梁徵已飞身而出,竟没听见。
凌微伏桌笑得厉害。笑过一场之后,起身将衣服扣了,出去叫醒楼里别的几个女子交待了几句,回来从枕席下抽出谢欢写的那封信,开柜把早已收拾好的行礼包袱拿了,关了门,与方才梁徵一般径从窗口跳了下去。
这秀城县中,想要拿住谢欢的人想必不会仅有连羽一个。但寻常地方,少有连羽那样的高手。再加上连羽确是与谢欢同时失踪。
梁徵没太迟疑,因夜深难以带马出城,索性将自己之前所骑良马留在客栈,只身潜出城去。
若是连羽掳走谢欢,说不定能够追上。
要带着赏金赶回师父寿辰,连羽必须非常迅速毫不耽搁地去京城领赏,根本不可能选择迂回的路线。
但如果是别人,要找回谢欢似乎有点希望渺茫了。
梁徵下意识地希望是连羽。就算他得苦费唇舌告诉连羽自己的理由,哪怕说不动连羽,大不了拿师兄的身份压一压,连羽总是没办法跟他对着干的。
否则,要说什么理由呢。
谢欢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理由能被认为是一个好人。
梁徵以轻功掠过过县城外茫茫荒郊。
道路几乎被夜色与风沙遮住,这样的深夜里没有其他赶路的行人。
连羽应该只是早走了几个时辰。对连羽这样的高手,几个时辰通常已经足够跑得无影无踪。好在与他同门多年,熟悉他的行动习惯,梁徵猜想应该能够找到他的少许行迹。
如此一昼夜。
树林外泥泞的土地上残留着蹄印,那是连羽的马。梁徵对此马甚是熟悉,某年他偶得良马,念及师弟比自己更常下山办事,于是转而赠与连羽。只是连羽得马后过于得意,背着师父,与三师兄拿马做赌,不幸将这马输给了三师兄。好在三师兄长年侍奉师父左右,极少离开门派,还是把马长年借了连羽。
几年下来,三师兄没事就算给连羽看他到底欠了多少租马钱。
这蹄印尚新,想必是去而未远,梁徵从昼夜徒步奔驰的疲劳中终于获得一丝欣慰,仿佛已经听到蹄声,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