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瑟失魂落魄地看他转身走了。
赫尔曼走近一步,对他说:“先回车里,再商量。”
卫瑟绝望地看他。两人在目光的交融中,明白了对方心中最深的惊疑与恐慌——
詹妮弗·佩雷斯,他们的女友与妹妹,他们深爱的人——整个存在都从世界上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了。
这个世界一夜之间变得荒诞而又扭曲,透出似是而非的诡异,就好像所有人事忽然联合成一个整体,冷酷而饱含嘲弄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唯剩他们两个人,抱着只有彼此认定的信念,与世逆行,孤军奋战。
更可悲的是,他们连这个信念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没法达成共识。
赫尔曼低低地呵了声,说:“这让我想起,有次在战场上,一个叫安迪的家伙掉了队,我和另一个战友回头去找他。那里地形太复杂,又有追兵,我们后来走散了,费了不少辛苦才又重新碰头,那时他已经找到了安迪,但安迪受了重伤,他自己也伤了腿。我想先背他回去,再找援兵过来救安迪。可他不肯,说安迪伤势重等不了那么久,叫我先救对方出去。””你怎么办?”卫瑟问。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法平心静气地做出选择,于是一手拖着一个,费力地往外走。这严重影响了我的行动能力和速度,以至于遭遇到敌方小队的袭击,我反击了,他也拖着伤腿开枪,我们陷入了死战,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然而那栋千疮百孔的建筑物再也承受不了弹药的力量,塌了,把双方都埋在里面……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爬出来。”
赫尔曼长久地沉默了。卫瑟安静地等待这沉默过去,他知道他还有话想说。
“我们集体生活、集体受训,接受的信念是‘战场上不放弃任何一个伙伴’。所以我两个都想挽救,结果两个都失去了。”赫尔曼神色黯淡而尖锐,仿佛揣着一抔死灰复燃的余烬,时不时腾出的热度,灼烧得心隐隐作痛,“当时我就不该犹豫,不该被他的坚决反对影响了思维判断,我应该当机立断地放弃安迪,救他出去,这才是生还概率最高的行动方案!”
“但他并不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别人贵重。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卫瑟佩服地轻叹,“他叫什么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曼紧紧闭上眼睛,像是无法承受,他说:“我忘了!你知道吗?最可怕的地方在这里,我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长相、声音,想不起楼塌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们曾经很亲密,感情很好,失去他让我心痛万分,就像失去詹妮弗一样,但我的脑子好像被挖空了一块,属于他的那部分被掏走了!那次行动之后,我从军中退役,回到家后我很努力地回想,但仍记不起来……我害怕的是,有一天,詹妮弗也会像他一样,她的音容笑貌,连同我对她的整个记忆,都从脑子里完全消失,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洞……”
他激动地抓住卫瑟的胳膊,力道大得令后者几乎叫出声,喊道:“你会记住她的,对吧?哪怕有一天我真的忘了,至少还有你能告诉我,詹妮弗,她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是的,是的。”卫瑟忍痛说,安抚地握住他青筋毕露的手臂,“我当然会记得她,永远都会记得。”
赫尔曼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弄痛了对方,忙不迭地放开手。
这真是奇怪,几个小时以前,他还满怀憎恶的怒火,把卫瑟打得头破血流,恨不得在对方准备饮弹时替他扣动扳机,可这会儿竟然会因为手指间一点失控的力道,而感到愧疚不安。
很多时候,事情的变化总是这么奇妙而难以预料。
还有的时候,当你回想起某些被一时忽略的事情,总觉得内藏蹊跷、有迹可循。
譬如说劳恩就坐在警车里,刚刚接了个电话。电话是从乌托小镇上的治安官办公室打来的,值班警员告诉他,今天早上墓园管理人报警,说怀疑一个新墓昨晚被人盗挖,虽然坑填上了,但对方行动匆忙,翻出来的土散落一地。他们找不到墓主的家属,问需不需要挖开确认一下。
劳恩批准了。很快这个疑似盗墓案很快有了回复,棺材是空的。劳恩一边咒骂着所有恋尸癖们都要下地狱,一边开车往回赶。在经过某个路段时,他忽然踩下刹车,警车打着横停下来。
他想起四个小时前的那辆越野车,后备厢里两把带土的铁锹,后车座上的毛毯裹着看不清头脸的孩子,车内两个男人强壮老练、应对自如,总觉得不是善茬……他懊恼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怎么就没多留个心眼,掀开毯子瞧清楚?
也许那毯子里裹的,根本不是什么领养的女儿,而是新盗的尸体!
他立刻抓起对讲机,报出印象中的一串车牌号,吩咐手下的郡警沿路追踪,又给邻近的市警局打电话。
3
此刻,赫尔曼和卫瑟正驱车返回西维利亚所在的医院,同时等待着她的电话。
车子停在后门附近的巷口,当两人昏昏欲睡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他们立刻下车,在西维利亚的带领下进入验尸房。
小女孩的尸体停放在金属台上,已经被盖上白布。
“干出这事儿的人是十恶不赦的暴徒,你们必须马上报警。”西维利亚神情严肃,镜片后方闪动着义愤的怒火。
“我们知道。她遭遇了什么?”赫尔曼问。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