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旁观者,虽与纪荀月不熟,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她看得再清楚不过,只是哪怕是个局外人,却也看的出来,那些发生过的事,其实是不会随着时间消退印记,比如洛尘。圣人也不可将人生万事看的透彻,可万事都会有个结果,而结果永远都不是突兀的,它的因必然是已经埋下的。若说有何事不计缘由,那便是相遇吧。那是命运最随意也最谨慎的安排。
纪荀月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屋内光线还很暗,想来该是黄昏或是凌晨。这个地方很陌生,屋内布置也很简单,屋内没有其他人。
头很晕,她又闭了会眼睛,才渐渐理清了思绪,昏迷前,她看到的是徐来狰狞的脸,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她听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喊着知楼。
知楼,知楼怎么样了,那个女子又是谁?脑中一出现那个名字,她眼前便浮现出了那一幕,她眼看着那支箭钻进她的身体……
荀月!一个声音突然炸响在耳边,莫名的,她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那个声音又响在了耳边,一声声,逐渐清晰。
那是她第一次,不是喊自己姐姐。
可是这一声声回响在耳边的呼唤突然让她有些害怕,明明是自己期盼了那么久的,可是为什么,她心中突然生出了惧意。她在害怕什么……
耳边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那一声声的呼唤渐渐隐去,她听出来了,那是洛尘的哭声。洛尘,她忽然好像懂了自己的惧意从何而来,在那一刻,她抛弃了他,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一种深深地愧疚感涌了上来,几乎完成把她淹没。是,这个孩子是段痛苦的回忆,可是两年了,她以他母亲的身份照顾了他两年,她不是从前的那个无所牵挂的少女了,她是一个母亲,这世上有一个人,和她有些最直接的血缘关系,可她居然想过抛弃他!她没有办法去用任何理由说服自己,虽然她知道,若是再有一次,她也许还会失去理智地喊出那一句话。
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怀里抱着正在哭闹的洛尘。
“原来是娘亲醒了,我说孩子怎么老哭呢。”
纪荀月撑起身子,这个女子很眼生,可是这个声音,却是熟悉的。
“你是谁?”
“知楼的妃子,你该知道的,姐姐。”颂云手里拍着洛尘,洛尘也看到纪荀月了,哭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是看向纪荀月的眼神有些怯怯的,抓着颂云的衣服不放。
那句姐姐刺得纪荀月的心一疼,她苦涩一笑,“你是颂云,是你救的我们?”
“是,知楼还没到晋州我就离开福州了,接到她的飞鸽传书我便往这边赶,好险姐姐可就不能安然坐在这里了。哦,对了,你的那个小侍女不幸遇害了。”
“采樱……”纪荀月心口一痛,惨笑一声,这丫头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因为自己而去了,只不过在这乱世,人命实在是最贱的东西。
“娘亲……”趴在颂云肩膀上的洛尘小声地喊了一句,颂云想把他送到纪荀月手里,却被他死死拉住了衣襟。
“娘亲不要洛尘了么。”洛尘眨了眨眼睛,眼中蓄满了泪水。
纪荀月本来伸出去接他的手僵住了,有些无措地看着儿子,她知道,他听懂了自己那句话。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自己想要去做无力的解释也是多余的,更何况,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洛尘,娘对不起你……”酸苦涌上心头,却无法诉说。
颂云默默看着这母子二人,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知楼说的,确实是对的。
“她要回扬州是因为知月,可是如今知月的消息断了,她打算听你的意见,你想去哪?”
“我该去哪呢。”纪荀月苦笑反问。
“她一直想给你和洛尘一个安定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脱了身,你也不用再去想任何事,莫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莫负了知楼的苦心,她怎舍得辜负。可是她想去哪,她属于哪里呢?待此时尘埃落定之时,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早已没了归属,她已经习惯了被命运推着走,而如今该她选择命运了。也罢,她也真的倦了,便选择一处安度余生吧。
“我祖籍绍兴,便落叶归根吧。”
“也好,我去和她说。”颂云放下了洛尘,洛尘虽然还是有些抵触,可纪荀月已经伸手抱住了他,她已经下了决定,这个孩子,会是自己余生的陪伴,也许,她真的早该认命的,放下执念,也放过自己。如此,也是最好的。
“她想回绍兴。”
倚着的少年缓缓点了点头,“回归故里,姐姐是想安定下来了。”
“那你呢?你会安定下来么?”